季宋临对着一桌子剩下的碗碟坐了一会儿,拎着自己的飞行夹克和便帽跟了出去。他走到外面就把帽子戴上,然后穿好夹克跟着季走下了楼梯。季走到一条空走廊上停了下来,回过身看着季宋临问:“难道你其他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走廊的视野比餐厅更好,能透过两座双子大楼的间隙看到远处横亘天宇的大冰架。靠近海岸的大浮冰上出现了几个活动的身影,是北极熊在捕食海豹。在有北极熊活动的区域往往看不到成群跃出海面的白鲸,熊喜欢在水流湍急的冰穴里蹲守瘦骨嶙峋的白鲸。季宋临走到季旁边看了会儿天际飞翔的巨鹰,抬手把墨镜戴上:“昨晚符阳夏都跟我说了。”
季注视着季宋临的侧脸,季宋临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一切都很正常。季鼻梁上的眼镜变成了灰黑色,在没有携带墨镜的时候,他就不得不用这个方法临时保护一下眼睛。
“好极了。”季说。
“你知道吗?”季宋临开口道,似乎是要讲一个故事,“一开始,符阳夏一直想生个女儿。因为他觉得我和他之间只剩下了遗憾,他希望能让后辈来做到那些没有做到的那些事。你先出生,是个男孩,符阳夏就想生个女儿,那样你们未来也许就会相遇、相爱、结婚、老去,一辈子不分开。”
季看着他。季宋临说完了,默默地站在那儿。季说:“可是他是个男孩。”
“哦,是啊,是个男孩。”季宋临抱着手臂,墨镜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他眼里的神情,“天公不作美。”
“但我们还是相爱了。”季看着北极熊拖着海豹爬上浮冰,准备饱餐一顿。
季宋临笑起来,但季没觉得他有多开心。笑不一定代表心情愉悦。他说:“当符阳夏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现在能接受吗?不能的话那就过段时间再来问你。”
季宋临回过头看着季,没作声。季看不见他的眼睛,也无法确切地说出季宋临到底是什么态度,他看起来很平淡,但季觉得肯定不是那么回事。季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他和符衷之间的爱情不是谁都愿意来做见证。他不了解父亲,虽然父亲曾经也和男人谈过恋爱,但最后这段爱情郁郁而终。父亲吃过这里面的苦头,也许他不愿意看着儿子走上他的老路。
不过季没打算要解释什么,时间不多了,他八点钟还得去符阳夏的办公室汇报情况。新的一天开始了,事物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那只捕到了海豹的北极熊不见了,冰面上留着一长串红红的血迹,巨鹰在辽阔的海面上徘徊。天文台说再过一周就正式进入极夜,这最后一点慷慨的阳光马上就要被冬季的严寒给吞没了。
没等到季宋临的回答,季最后说了一句:“我一直都很爱他,不管他在不在我身边。”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留下季宋临一个人在原地思考,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思考这句话。季快步穿过走廊,很快把早餐时的对话抛到了脑后,当他转过转角时,背后忽然传来悠扬的鹰哨声,那声音长长地延伸出去,像一条细细的线。接着巨鹰的长啸将天空撕成破布条,像是在呼应哨声。一只最大的鹰振翅飞来,双翼鼓满空气,在季宋临面前降落了。
*
与“空中一号”的视频会议在上午十点半召开,季在符阳夏的办公室里待了两个小时。他们主要谈了谈关于“回溯计划”的战略准备问题,符阳夏检查了季提交的所有资料。谈话结束后符阳夏看起来很满意。季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做什么想法,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有些事情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季摸清了符阳夏的立场,他站在他自己儿子这边,在某种意义上就与“回溯计划”站在同一战线了。这是个好结果,季想,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现在看来就是最好的。
谈话结束后季就离开了,符阳夏把季送到门边,然后送了他一瓶自己珍藏的红酒。符阳夏说:“这是我出发前专门从家里的酒窖里取出来的,装在重力平衡器中运了过来,我一开始就打算把它送给你了。”
季看了看将军秘书手里捧的重力平衡罐,里面放着一瓶红酒。季认出了那是路易十三的艺术品,它的价值已经写在了沉静内敛的外壳上。季抬起眼睛看着符阳夏,问:“为什么要送给我?”
“当作见面礼,同时也为我儿子之前做出的所有不良行为表示歉意,很感谢你能包容他的缺点。另外我也希望你们能勇敢地活下去,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
季眨了眨眼睛,原来是丈人来送礼。他笑了笑,说:“符衷没有做不良行为,他的一切都很好。他诚实、忠心、温柔、知错就改,他是一个很好的人,遇到他应该是我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