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进化就是为了复仇。”季宋临说,“不光是我们,连龙王都不免陷入平庸。复仇,生活在永无止境的噩梦之中。”
“究竟是什么让它不停地追杀我们?”
季宋临默不言语地看着大雨,仿佛他的答案就在雨中。水潭上漂着一堆雪,很快就被强劲的雨脚打散了,北极换上了一副卑湿的样貌匍匐在极夜里。季知道季宋临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了,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龙王究竟为何要对他们穷追不舍。在这个问题上,时间没有计算的必要,年月都变成了无效的符号。春天过后夏天终归会来的,不管着急不着急,夏天都会来的。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都不肯坦白,不过那是你的事。但你的不诚实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极大的麻烦,要知道,‘回溯计划’不是来给你擦屁股的,我们有自己的伟业要完成。你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管是对我们,还是对龙王。你应该是个英雄,就像大家所说的那样,而英雄的光芒也必然照亮你的虚伪、薄情和卑鄙。”
他说出的话好像就跟着外面的大雨一起流逝掉了。季不再试图去了解季宋临的灵魂,季宋临的岁数已经足够让他自己冷静地思考了。季宋临只是一个“其他人”,他有他自己看待世界和人情的方式,他心中永远有一片未开垦的雪原,飞鸟无法在上面留下足迹。
季片刻后就离开了,他们谈话总是谈不长。季知道季宋临是自己的父亲,但他至今还没明白要怎么和父亲相处。他无法看透季宋临的内心,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也不知道他对自己究竟抱有怎样的情感。季知道父亲并不爱母亲,那么他也不会爱这个儿子。没有季宋临的时候,季活得很好;当季宋临出现之后,季发现自己越走越糟糕。
执行员提着盒子给季送来了新鲜的饭菜,随后便离开了。季坐在离士兵休息区不远的一间临时休息室里,坐在椅子上翻阅时间局的《条例》。他很少翻这本书,因为他本人有时候并不会按照《条例》规定的来。《条例》是死的,季是活的。季翻到第七章 第266条,这一条规定了“禁止因为私人感情关系破坏任务进程”、“情节严重者处以终生监禁”。
这条规定被季看了很久,他把书平平地摊在桌面上,就像圣徒在读《圣经》。临时休息室的板房门外传来哗啦啦的暴雨声,还有疏疏落落地从士兵休息区传来的喧声。季在这些声音中反思自己,他从来没有这么坐在《条例》前审视自己的内心。他沉思了很多东西,然后才把书合上,拿起碗筷吃起饭来。
雨中传来鹰啸。他在此时很想念符衷,他想给符衷打个电话。
*
岳俊祁停下脚步,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来。她侧身靠在墙上,用后脑抵着墙,凝神细听转角后面的那一条走廊中传来的动静。林城坐在轮椅上,穿着作战服的肖卓铭站在他旁边,护卫队把林城围在中间,抬起枪口对准外部。岳俊祁默不作声的悄悄挪了挪身体,外面的走廊里传来一阵轰烈的枪声,紧接着平息下去,走廊尽头的墙上出现了几个焦黑的弹孔。
岳俊祁朝肖卓铭比出手势,示意等会儿会有人在前面掩护,肖卓铭从后面带林城先走。她竖起手指指示时间,所有人对好了表。岳俊祁猛地把枪抬起来,翻身跨过墙角,站在走廊里,朝着烟气弥漫的廊道开火。两名执行员半蹲在旁边,两名站在稍后的地方。岳俊祁打掉了顶上的照明灯,肖卓铭立刻戴上夜视镜,带着林城从后面冲过去。
肖卓铭抬着枪对付正前方的人,林城和殿后的执行员负责左右两翼。林城即使坐在轮椅上也威猛异常,他这回没有穿病号服了,他又穿上了他之前穿过的作战服。林城认为自己应该是个执行员,他当初进时间局冲着这个来的,他的神经又兴奋起来了。肖卓铭在地上滚了一圈,很快翻身跪起来,警惕地瞄准前面。
她打死了五六个人,尸体横躺在地上,还有个靠在墙根旁,伸着两条腿,脚尖向上。肖卓铭确认安全后低头看了看死人,把他的面罩拉了下去,然后在他的袖子上看到了“清道夫”部队的臂章一只老鼠拿着一朵百合花。肖卓铭啐了一口,又往死人胸口横扫了几枪才站起身,把他从路中间踹到旁边去。
“就现在,快点儿!”肖卓铭喊了一声,她站起身贴着墙站好,挥手示意执行员护送林城离开这里。岳俊祁处理完了另一条走廊,提着枪跑过来,和肖卓铭校对了时间,随后便跟了上去。
码头上全都是武装执行员,封闭式的舷廊外面亮着一串一串的光柱,不少潜艇正从泊位脱出,驶入黑暗而茫茫的冰海中。机械臂在把几个装有重物的箱子吊到甲板上,再从传送带运进潜艇的货舱里。肖卓铭领着人从快速通道下到码头,身份验证通过后穿过一条甬道从第二入口前往“奋斗者”号战略核潜艇,岳俊祁则留在了过关卡口处监视周围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