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衷在晃动中撞到了桌角,然后摔倒在满地破碎的玻璃渣上。他觉得自己手心里扎进了一块玻璃,血流了出来。符衷没有把玻璃挖出来,他收紧手指,狠狠地握住掌心,让玻璃深深的往里扎。疼痛让他找回了真实感,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血从掌心流下来,符衷感受着他自身的生命。生命溶解在血液里,血流干了,人也就死了。
十几秒钟后震颤停止,只余下一波波的地震震感。符衷摸着黑爬起来,绝望感再次袭击了他,因为这声巨响可能昭示着另一个事实脉冲星解体,第二次实验失败了。符衷茫然地站在黑暗中,他看不到哪儿有光,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远。他设想着第三次实验该在几小时后进行。
烛光亮了起来。符衷被光刺痛了眼睛,忙闭上眼睛抬手遮住光线,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溢了出来,他用带血的手指抹掉了。周围安静了一会儿,随后他就听见了一种前所未闻的喧闹声。在这嘈杂的呼声中,齐明利拿着对讲机在全频道中说道:“全体人员注意,我是脉冲实验控制中心负责人齐明利。第二次脉冲实验成功,通道已成型,正在连接。让我们震惊于这举世无双的伟大壮举,人类第一次利用黑洞成功建成时空通道。”
齐明利放下对讲机,他在一片拥抱欢呼、痛哭流涕的人群中看到符衷独自站在屋子中央,望着巨幕上显示的通道模拟图。他的额角和眼尾抹着些鲜红的血,眉毛压在眼眶上方,投下阴影。符衷看着那些画面笑起来,但很快他脸上出现了两行亮晶晶的水迹,泪水像燃烧着惊人的激情那样夺眶而出了。
广播里开始播放一段录音,符衷听到季的声音传了出来,悬在头顶,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他。符衷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广播里季顿挫、恢弘的腔调把他引入一个如同教堂般神圣的境地里,他既没有沉思,也没有回忆,心中泛起一种对某个人的苦涩的柔情。这声音还同时在全球各地响起,政府、学校、避难所,声音悦耳、充满朝气,就像一开始所想的那样宣布着新时代的来临。
“受光于隙见一床,受光于窗见室央;受光于庭户而亮一堂,受光于天下而照四方。我们追随光明的脚步,而必将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事物本来的面目。我们肩负着重任,我们的血液中奔流着整个人类的精神。我们将驾驭时间,我们将洞察宇宙,我们将与自然并驾齐驱。”
“在我身后,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执行员,我们应该不言死亡。但倘若我们始终饱含深情和勇气,背负着使命前行,等我们成沙成土之后,后生将会说:历史上曾有过这么一个时代,这么一群人,他们用爱与希望负重前行,而这些,都是他们生存过的证据。”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憾;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我们肩上挑着泱泱的国家,我们脚下踏着先辈垒砌的桥梁。前辈流过的血,后生不必再流;前辈受过的苦,后生不必再受。”
“只要春神还没有停下脚步,就不应该有人会说着悲哀;只要烛火没有熄灭,黎明就无处不在。”
“不要忘记过去,不要忘了我们从哪里来。”
“人类不死,永远坚强。”
这是季在坐标仪发射前的演讲,正是这样的声音激励着一群人奋勇前进。那些字句好像有催人泪下的魔力,有人掩面大哭,有人默默地热泪盈眶。控制中心里点起了蜡烛,火光灼灼地烧着,就像炽烈的阳光穿过玫瑰色教堂的拱形屋顶逼射着人群。人类从火光中走来,最后也要走到那里去。阿尔塔米拉岩洞里的篝火照亮了萧瑟、荒凉和寂静,时间是一片上了冻的荒原,每个人的生命都被晾在荒原上吹透。
办法总比困难多,不管在什么样的境地里,办法总是会有的。有人会离开,有人留下来,总有人留下来的,也总有人会一直活下去。
片刻之后基地里响起了呼声,人们齐声喊着“人类不死,永远坚强”,好像这一刻地球上只有一个人。
之后符衷才了解到,刚才的巨响是因为有一个脉冲发射器因为超负荷运转爆炸了,直接炸穿地表留下了一个黑黢黢的大洞。好在事先做过紧急情况的备用方案,用另一台装置暂时顶替了发射器的工作。事发之后,何峦带领维修队和突发事件快速处理小组穿好防护服进入了被炸成一片黑色废墟的发射器工作舱里去,他们得尽快遏制脉冲发射原料的不断泄露,减小辐射影响。
刚才爆炸的一瞬间已经有大半原料被喷到大气中,超强的辐射横扫了北冰洋。位于爆炸中心的发射器工作舱就如同一个反应堆的堆芯,一点点辐射就可能把人当场杀死,但何峦还是勇敢地下去了。陈巍带着突发事件快速处理小组跟着维修队一起进入工作舱,第一时间弹出隔离屏障把这个地方孤立起来。他们都是勇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