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霁唯有一双眼睛仍旧幽幽地发亮,季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了夜色下的刚果河。唐霁手里握着那把散发着柔光的短刀,而季的血就从那刀上流下去。
“龙牙。”唐霁告诉他,“这把刀是用龙牙磨的。”
季忽然想明白了,匕首是龙牙做的,防弹衣是借了龙王筋脉制成的,一切都是从龙王身上剽窃来的。世界上没有最锋利的矛,也没有最结实的盾。他捂着腹部,疼痛几乎把他的神经铰断,血不受控制地从指缝里渗出去,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内脏也要从这个巨大的伤口中往外流。
唐霁一步一拖地朝他走过来,带着他那骨肉分离的臂膀、血流如注的耳道,胸上纵横交错的刀伤。他的左手手腕被切开了,但没有整个切断,晃晃荡荡地挂在身体一侧。随着受伤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的自愈能力会越来越差。唐霁身上早就没有PHR-17了,但他还是来和季决一死战了。
两人都浑身是血,很难想象在这样惨烈的厮杀、血肉横飞、大量失血的情况下,他们竟然还能站起来。季用唐刀支撑身体,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唐刀吸饱了血液,愈来愈光彩熠熠了。
忽然地面剧烈震动起来,外界传来轰隆隆的杂音,仿佛是大地在呼吸。季隐隐约约地听见大范围的炮火攻击,他不知道这样的火力攻击是从哪里来的,基地的弹药早就消耗干净了,也许这是最后的绝望的反击。这一击之后就再也没有希望了。狐狸永远追不上月亮,人类永远跑不赢时光。跟龙王比起来,他们实在太弱小了。
季觉得脑子里空空的,他原先日理万机、有条不紊,但现在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只想从这火海里逃出去,逃出噩梦,逃出时光。刚果河的大火烧到了这里,他跑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跑出去,他从哪里来,就要回到哪里去。战场连着战场,死亡连着死亡,历史循环往复。
人影忽然暴起,唐霁举起匕首往季扎下来,季用尽力气往旁边扑去。匕首在季的掌心划了一道裂口,将他的中指和无名指切开了。唐刀从季手中脱落,唐霁捡起来扔到一边的大火里,继续朝躺倒在地上的季走去。季拼命按住肚子上的伤口,免得肠子漏出来。他感觉到流出来的血液中混合着固体,那是被切碎的内脏组织。
唐霁双手拽住季的衣服把他提起来,扔向一边的立柱,按着他的头往柱子上撞。季被他掐住了喉咙,怒瞪着双眼和唐霁对视,死死咬住牙齿。季在唐霁把他抓起来丢开的时候就从衣袖里滑出的折刀,这把折刀一直以来都藏在他的袖口中。季反手将折刀狠狠扎进唐霁的眼睛里,说:“看清楚这把刀了吗?老四的那把,他逃跑前一晚把它给了我,我一直都带在身上。”
说完他更用力地翻搅起唐霁的眼睛来,锋利的刀刃搅碎了唐霁的眼球,大股大股稠浓的鲜血从他眼眶里流下来。唐霁大喊了一声,将匕首插进季的胸膛,刚想往下剖开的时候被季拽住了手腕。季的手仿佛是钢铁浇铸的,铁石结构,一用力就能把钢筋拗断。此时他紧握着唐霁的腕骨,让他动弹不得,接着用折刀将其扎个对穿。
唐霁用力按住季的脸,把拇指插进季的双眼里,深深地,季一边痛苦挣扎,一边双眼冒着血,眼球即将被人挖去。季紧紧抓着折刀,这把刀叫“夏茵”,是四狐狸的遗物。他想起了“狐狸窝”中队,想起了东非大裂谷。右手无名指上传来凉意,是符衷送他的那枚戒指。季一直都戴着它。季想起了符衷,只是这一想,就让他最后爆发了一次。
季用折刀切断了唐霁的大拇指和四根手指,然后用铁打的一般有力的腿踢烂了他的肚子。季的双眼变成了血洞,仅凭着一点微弱的视觉和记忆,他从地上爬起来,冲向一边的火堆里拿起一把消防板斧。唐霁这时候正要站起来,季在火光中扬起长长的斧头对着他用尽全力砍了下去。
他砍下了唐霁的头。
唐霁的身躯轰然倒下了,他的头滚到了燃烧的箱子旁边。季眼前只有黑暗和血色,还有一点点光亮。他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对着这个轮廓一下一下地把斧头砍下去。
季摸着地面,找到唐霖的头,抓住他的头发,摸到了他脖子后面的一枚滚烫的芯片。季用斧子对着头颅劈砍数十下,墙上照出他挥舞板斧的影子。血液四溅,立柱上洒了一连串。
芯片原本还亮着,但中途被斧头砍碎了,季知道得把唐霁的芯片毁掉才能让他死。他砍碎了唐霁的头颅,砍掉了他的四肢,最后他停下了手,斧头从他手里掉了下去。他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火烧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踩在怎样的血泊里。他终于倒下了,大量失血让他浑身冰凉,大脑昏沉而麻木,死神已经来打开他的窗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