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别这么说,当初是您把我批进来的,我非常感谢您。”符衷说,“感谢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有告状这种事。您无论怎样都是最好的,您百分百正确,长官。”
季笑笑没说话,符衷说的是事实。符衷最开始是被装备部要去的,季写了三封信给办公室,跟装备部的部长讨价还价,那阵子上火得要命,嘴皮磨了泡,才把符衷拿在了手里。符衷的这张甜嘴巴没人不会喜欢,季也不例外,听他说话心里就高兴、舒坦。
当提起旧事的时候两个人忽然有些沉默,风微微发凉,从稀稀落落的枝叶间穿过去了。喷泉的潺潺流水声由远及近,忽高忽低,再慢慢消失。季踮踮脚,问:“怎么不吃?你买来都还没尝过。”
“不想吃。”
“为什么?”
“以前大学里有个草莓园,专门研究那种高产高质的草莓。”符衷说,“甜得都发腻了。”
“差点儿忘了,你在大学里有块草莓地。”季点点头。
符衷笑起来:“我那块地产的草莓是全农场最棒的,每到收获季节就把最好的挑出来送给你。”
他有意无意地说起那些事儿,红果的甜香从记忆里飘到了现在。季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符衷垂着眼睛偷笑,没让季看见。话里话外的意思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旁边过路的人偶尔往他们这边望一眼。琴声还没散去,似喜若怒,灌木丛中间亮着疏落的路灯。
季看符衷一脸小媳妇样,把袋子勾过来,伸手进去挑了一颗,把屁股上的叶子拔干净了,递到他嘴边去。
“我专门给你留的,你必须得给我吃掉。快点,张开嘴巴把这颗果子吃下去!”
符衷抬手接过:“您不吃?”
“别给我扯东扯西,立刻执行!”季大怒。
“收到,长官!”
符衷抬眼看季,把红红的果子咬在嘴里,汁水马上渗了出来。那晶莹的液体看得季心尖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符衷把手上的水渍擦去,夸赞这草莓的美味,仿佛那是名贵的珍馔:“真甜,不可多得的好味道。为什么草莓一经您手就像变了个样儿呢?”
季的耳朵猛然发起烫来,刚才心里的异样把他弄得胸闷难当。秋风灌进衬衫领子,溜溜地顺着脊梁骨往下钻。寒意顺着脊柱吹了个遍,即使衬衫里还穿着打底衫,季也被冷透了。七公寓后面有一片人工湖,所以比其他地方更冷一些。季打了个寒噤,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又被符衷搞得摸不着北了,这个人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季烦躁地摸摸后脑:“你转过去。”
“?”
“叫你转过去听见没有?”季踹了符衷一脚,“别一愣一愣的,利落点好办事!”
利落点好办事,符衷不知道他要办什么事。一条眼镜蛇出击的速度是0.1秒,但符衷在某些方面比眼镜蛇更快。速度是追上时间的方法之一。
符衷转过身去,季刷一下拉开他的背包,把什么东西塞了进去。季粗暴的动作拉得符衷连连后退,脚下一滑,就靠在了季肩上。这么一出好戏就是天公作美,符衷打心底里感谢命运的恩赐。季空着两手从符衷侧腰滑过,符衷蓬松柔软的头发擦过他脖子,有些麻痒。他们这个姿势有点奇怪,看起来就像季从后面抱住了符衷。
一直在花坛里乱窜的风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是躲在草木里窥视着这两人。草莓甜甜的香气腻死了季,符衷忽然浑身燥热起来,左边胸腔鼓动得厉害,幸好有衣服挡着,没让心跳出来。鼓点似的声音让他闹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还是季的,这声音里萌动着一些春天似的情感,春神阿多尼斯往人间洒下甘露了。
“操!你他妈靠过来干什么?起开。”季把符衷拉开,摸摸自己滚烫的耳朵,抬手整理衣领。
符衷有些委屈:“首长往我包里塞什么了?您这么用力,我当然站不稳了。”
“炸药。”季提起膝盖佯装要打人,“知道部长为什么会觉得你对我关怀备至吗?”
“不知道。”
“那你回去好好琢磨吧。”
符衷盯着他,他现在就在琢磨了。季就是个迷,是个琢磨不透的人。
“你的手扎破了,回去好好清理,药水涂一下。”季拉起符衷的手心看,“皮肉这么嫩为什么要来时间局?”
“以后的皮肉就不会这么嫩,时间局会把我从菜鸟教成高手的。”符衷伸着手,露出掌心破了皮的那块地方,“现在那儿还疼着,首长能不能帮我涂点药?”
季放下他的手,绷着脖子扭到一边去:“多大个人了,这点事情自己做。”
符衷颠颠自己的背包,没多少重,想来不会是炸药。季压着眉毛,有些不耐烦地想把他打发走,他自己现在也乱极了。符衷见这话说不下去,辞过季之后转身下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