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州临行前叫来监察署的主任,把那张照片交给他,吩咐他去查一查火堆旁那个人的身份,说不定可以追到唐霁现在何处。主任面露难色,但顾州一再坚持,最后叹口气接下,极不乐意地提着公文包离开了监狱大门因为他不得不因此推迟休假的时间。
司机开着玛莎拉蒂来接顾州,顾州刚要上车,忽然又止住了,独自撑伞走进雪里,叫司机开车跟着他的脚步走。
监狱出来两边是山坡,此时早就落光了满山的叶子,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除了几颗松树四季常青。顾州在监狱门前不远处停下,抬手示意司机停车,然后站在车前眺望监狱。
司机莫名其妙,顾州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像尊雕塑,目光长远地望着前方,小雪在他四周飘落。
顾州站的位置,就是那辆吉普车停留的位子,只不过车辙早已被白雪掩埋。他凝神思索,想从此处得到一些信息,比如这个地点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思索一阵,他回头望一下身后笔直的马路,这条马路在山坡脚下转个弯,下坡之后一直通往外面的公路,燕城监狱的警示牌竖在路边的栏杆外面。
顾州终于坐上了车,司机偏头看看顾州的脸色,知趣地没有说话,缓缓启动车子沿着马路开走,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辙痕。转过山脚时,顾州抬眼看到对面公路的横杆上架着一排监控器。
他再次发觉不对劲,下午的会议中他调取了监控,公路监控也从公路管理局要过来,所有的影像中,除了监狱门前确实拍到有一辆车开过来,其余的监控中均无这辆车的影子。
就像海上的幽灵船一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顾州叫司机放慢车速,降下车窗查看外面的地形,山体凸出来一块,使得这段弯路显得尤其曲折。
比对监控器的位置,顾州很快就发现,监控器有一个盲区,就在那块突出的巨石后面。这块巨石上有明代的碑文,当初开路的时候政府没让挖走,留在这里做了个文化小景。
虽然有些牵强,但那块石头后面,确实是可以藏下一辆车的。
如果确实是这样,那给监狱送来这辆车的人,势必对整个燕城监狱包括监狱外的路线、监控、地形,都了如指掌。顾州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各种怪异的事情全都缠在一起,搅成了一堆麻线,直觉告诉他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但他分不清孰真孰假。
玛莎拉蒂在雪中飞驰,从荒芜的郊外开往城中,远远的,西城通明的灯火照亮了半边天空。顾州偏头看窗外倒伏的大片枯草和芦苇,还有支棱着骨架的破旧茅草屋,他听到手表滴答的声音。
回到家,三叠刚把蒸蛋端上饭桌,他前天从外地做完演讲回来,放下行李就照着烹饪书学做了蒸蛋。顾州抖落衣上的雪,看看客厅里的时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公司里事情太多了?”三叠摘掉围裙在饭桌旁坐下,开了一瓶法国的红酒。
顾州撑着手肘搅盘子里的饭,看三叠把火腿夹给他,说:“是有点事情,今天一天都在处理这事情,要是我们有个侧写专家就好了。”
三叠端起的酒杯停在嘴边,长发挽在脑后:“嗯?为什么要用到侧写专家?那不是刑侦时才用的吗?”
顾州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不动声色地说道:“就是公司遭窃,重要的文件丢了,暂时不想惊动警方,不然这新闻爆出去,影响不好。”
三叠点点头,顾州抬眼看看他的神色,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换上轻松的神态问他去外地的见闻。三叠很快略过了顾州的事情,他们在灯光中愉快地聊着天南海北的趣事。
符衷在电子男声中进入舱室时,季正坐在铁皮椅子上就着灯光看书,他叠着腿,照样架着细框的眼镜,符衷知道他在看什么书,从书页的厚薄程度就可以猜出来。
“首长怎么还在看这本书?”符衷撩起衣服在他身边坐下,视线落在书中的插图上,“斯拉夫神话?我看您已经看过好几遍了。”
“旅途无聊,就当消遣。”季抬头看墙上的电子时钟,秒数正在一下一下变动,“看这书也挺有意思的,总比看着教科书有意思。不是吗?你们学建筑的书,我看了几页就翻不下去了。”
符衷笑问:“你是人文学院的,为什么看我们的教科书?”
季合上神话书放在膝上,靠着椅背回想,半晌才挑上笑意,说:“那时候听说你的学建筑的,就特意关注了一下,路过你们学院的大楼总要进去逛逛。有回上俄语课,旁边坐着你们学院的学生,我正巧就看到了他的书,对我来说确实很无聊,我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