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火拼的时候淋的雨还少吗?不差这一滴两滴。”宋尘站住脚很快地说了句,然后咬着手电筒匆匆跑下山洞外落满槲叶的石阶。
唐霁没有猜出宋尘说这话的语气,也猜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情,琢磨一会儿,他把上半身的衣服脱掉,仔细地检查了伤口。腰上是被林城鞋子上的刀片割伤的,锋利的刀片碴子都扎在肉里。
宋尘很快就打满了一桶水,他从下面的江水中提来的。抹了把脸上的雨,他点燃火开始烧水,蹲在火堆前搓了搓手,他大概是受冻了。
外面的雨还在落,沿着洞口顶上的岩石流下来,天很黑,他们现在正身处未名山区的某个地方。宋尘把手电筒卡在墙上,动作粗鲁地扒掉身上紧绷的作战服。
唐霁瞥到他裸露的脊背,皮肤白,蜡烛的光照在上面,有种动人的光泽。宋尘虽然身上有肌肉,但还是略显瘦弱,尤其是跟唐霁站在一起的时候。
别开眼睛不去看宋尘换衣服,唐霁垂首用帕子擦干净额头上的血,他的后脑又开始发烫了,
“水开了。”宋尘换上干燥的衣裤,过去把热水提出来倒进水盆里,再掺上蒸馏过的冷水,“需要帮忙吗?要的话就说。”
唐霁没开口。
宋尘也没逼他,他把袖子挽上去,掸掸灰尘就在唐霁身边坐下,拧干帕子开始给他清理伤口,一边擦一边说:“包扎伤口我不是专业的,要做什么你就跟我说,你说我做。”
“嗯。”唐霁淡淡地答应了一声,他让宋尘前后给他擦干净了污血,然后指导他一步一步把药上好,把绷带绑好。
宋尘给他绑好上臂的绷带,那个口子是林城用刺刀扎出来的,很深,两边都扎穿了。宋尘按按唐霁的肱二头肌,说:“不疼吗?”
“疼,当然疼。”唐霁说,“但现在不疼了。”
“嗯,那就好。”
宋尘说话始终淡淡的,他对唐霁的态度不远不近,像一片云似的飘着,摸不着边际,但也没了以前那么惧怕和不满。唐霁看他低垂的眉目,没什么表情,公事公办的样子。
“腰上的伤口里全都是碎掉的刀片,要挑出来,然后用火药敷,消毒,伤口好得快。”
唐霁把一把小刀在火上烤至发蓝,然后递给宋尘,给他打手电筒。光照亮了那一道口子,口子不大,里面的血肉都翻出来了,银色的细小碎片镶嵌在里面。
他有点害怕,捏紧了刀柄,抬眼看唐霁,问道:“真的可以吗?我手艺很差劲的,你连麻药都不打,真的不痛吗?”
这只凶猛的、冷酷的、硬汉般的恶狼,此时竟破天荒地摸了摸宋尘的头,说:“你下手温柔点,把刀片挑出来就行,没事的,我扛得住。”
宋尘咽了咽喉咙,踌躇了一下,然后咬牙低头去上刀操作。在刀锋划开肌肉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唐霁的肚子收缩了一下,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这是忍痛时才会出现的反应。
“没事,我没事,你继续。”唐霁说,他给宋尘打光,好让他看得清楚些。随着刀在伤口深处挑动,唐霁的胸上和脖子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宋尘极小心地动着手,他怕刀子一下割太深了,血流不止更麻烦。偶尔抬头看看唐霁的表情,看他擦掉下巴尖上的汗水,再用无所谓的声音叫他继续。
最后一块碎片挑出来丢在一旁,宋尘松松地舒了一口气,唐霁看着自己的腰,用手捂住那里,呼吸紊乱,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拆火药。”唐霁给自己擦去血迹,命令宋尘,“放在那张纸头上。”
“为什么要用火药消毒?”宋尘不解地询问,“这样很痛的,你不痛我痛还不行吗?”
“别废话,小东西。这种刀专门就是碎在里面,然后把毛细血管全割断,普通的药根本止不住血。用火药快,消毒强,直接把断掉的血管口烧结痂,好的快一点。”
他拉着宋尘的手去拿箱子中装的子弹,像是在逼迫他。宋尘看着那一箱子弹忽然哭出来,一边哭一边拆火药,倒在纸上,堆成一个火药锥。他哭得越来越厉害,最后泪流满面。
“你真的不怕痛吗?可是我很怕。你说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啊,动不动就去跟人火拼,”宋尘哭道,一边掉眼泪一边把火药分成两堆,“他们有飞机大炮,咱们就两个人,怎么打得过人家嘛。”
他把火药分开之后就下不去手了,坐在矮凳上不停地擦眼泪,擦掉了又涌出来,流不完似的。唐霁坐着沉默,宋尘的哭泣在外面浩浩荡荡的黑夜里响成一片黑色的回声。
唐霁伸手把宋尘揽过去,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前,护住他的头,低头把脸埋进宋尘的头发里。他同样蹙着淡色的眉毛,一向冷淡坚毅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忧虑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