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殊明没有说话,他扶着胯在总控台后面踱步,摸着自己的下巴。邵哲升追上去一步,继续说下去:“而且整块大陆都在分裂,建筑群底下也可能出现裂缝,到时候不用火山,它自己就裂了。我们得想想。就算岩浆暂时凝固了,海啸冲过来的时候全都得遭殃,水无孔不入。”
邵哲升正要继续说下去,耿殊明掐着眉心,抬手示意他住嘴:“要想把整个建筑群护住,得要有一个屏障,挡住那些岩浆和水。先挡住那该死的第一波海啸冲击,剩下的在另外想办法。现在有什么足够大的东西能罩住整座建筑群呢?还要拥有能抵抗岩浆高温和海啸冲击的能力。”
邵哲升很快地回答:“可以动用分子重组系统,我见过指挥官用这个系统凭空造出了一个停机平台,想必很有用。”
“分子重组系统需要高级别权限才能使用,我们几个是研究员,有个屁的权限,你在说个锤子?”耿殊明比着手势,窗外的暴雨铺天盖地,海浪一浪比一浪凶猛。
“那就去找执行员,去找指挥官,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找不到几个权限够的军官?现在谁在指挥?指挥官呢?他在哪里?火烧眉毛了他怎么不见踪影?”
耿殊明大步离开总控台,开门走到外面去,邵哲升跟在他后面。耿殊明脱掉身上的蓝灰色冲锋外套,抹了一把头发,说:“指挥官现在在急救舱里,心脏都已经不跳了。外面乱成一团。”
邵哲升心跳抽了一下,耿殊明拎着自己的脏兮兮的外套,往走廊另一头快步走去:“你去找指挥层的人,辅助决策员,临时决策员,总有那么几个!我去急救舱看看,就算阎王收了他的命,我也要让那些医生抢回来。”
“听着,医生,火山将在十分钟后喷发,岩浆会波及我们要去的建筑群。还有海啸,浪头一过来什么都没了。我们需要开启分子重组系统,形成屏障保护建筑。我们需要指挥官下令。”
医生摘掉口罩,抬手指着里面,撇起眉毛:“我们正在抢救,从飞机上下来时心跳都停了,我们......我们不知道......教授......指挥官不能死,他不能死......”
说到后来医生语无伦次,他几乎要哭出来了,摊着手比划,双眼蓄满泪水,眼角的皱纹都堆起悲伤的弧度。
耿殊明揉了揉眼睛,看了眼舱内,说:“有什么能让他快速恢复心跳的措施吗?我相信你们的医疗技术,我们已经能超越光速了,难道还没有这样一种医疗技术吗?只有九分钟了,我们是在和时间赛跑。求你,我们需要他,任务绝对不能失败。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也好,就一小会儿。”
“我明白,正在进行心肺复苏,使用了最先进最强力的ECMO设备,电压都已经加到最大。我们都明白指挥官的重要性,一路上都是他带领我们过来的,我和您一样清楚,教授。”
医生抬手抹一下眼角,继续说:“你看看外面,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碰见这种阵仗,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你不进去救人在这里聊天?医疗队的规矩是这样定的吗?”朱突然走过来,满身都是血,白褂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头上绑着绷带,大声质问医生。
医生戴上口罩进门去,耿殊明刚要对朱说什么,朱抬手打断他,给自己戴上袖套,说:“我知道。”
说完他推开舱门走进去,里面正在手术的医生都看着他,朱走到电压控制台旁边,瞟了一眼,命令道:“继续加大。”
“再加大会死人的,现在已经是生理极限电压了,朱医生。”
朱撩起眼皮从他们脸上扫过,通红的眼眶看起来并不虚弱,而是冷峻:“在你们面前的是活人吗?就算阎王收了他的命,我们也得抢回来!继续加大,立刻执行!”
医生们噤声,均不敢说话,朱将滑块上拨,电流持续涌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计时器。医生说了句抱歉后用剪刀刷啦一声剪开季身上的衣服,让他上半身赤裸。朱脱下季的手套时,看到他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指环,精钢材质,依旧闪闪发亮。
所有医生都放慢了动作,朱垂首站立,缄默不语。寂静中他们看着那枚小小的指环,有人嗫嚅着问:“原来指挥官......结婚了吗?”
朱使劲眨了眨眼睛,他很快地把指环从季手指上取下来,瞥见内圈刻着符衷的名字。朱很明白,他一直都明白,有些东西心照不宣,无需多言。旁观者往往能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这种水汽一般模糊氤氲的情感,所晕开的颜色如心头的朱砂。就像此刻、今日,他的痛哭和眼泪,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被这枚指环套住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