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_作者:秦世溟(627)

2020-10-09 秦世溟 he

肖卓铭盯着朱的眼睛,抬起嘴角笑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了。舱门封死,肖卓铭开始在旁边的电脑上输入指令。季平静地躺在光下,他的皮肤呈现瓷器的光泽,表情很温柔,这种温柔并不多见,他在很多人面前始终刻板严肃,像一尊青铜的雕像。朱知道这温柔从何而来,来自普希金的情诗,来自梦中的婚礼,来自时间的缝隙。

*

李重岩放下手机,他站在会场的门外,面对着窗外崔嵬的高山。刚才他接到北京总局转拨过来的电话,说是“回溯”计划出了事情,需要总部的一些支援。

他当时只听到手机里传来混乱的声音,有人在大声叫喊,甚至还有爆炸一般的呼啸声。李重岩平静地等待着,他捻着盆栽的叶片,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似乎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或者觉得这些不值得惊奇,他永远是那么沉着、内敛、胸有成竹,即使胸中有万丈沟壑,也不曾与人诉说。

季最后的一声叹息就像羽毛一般落地,李重岩知道话筒就在季嘴边,那声音竟是如此清晰而朗照。他听到了那声叹息的内容,他在叫一个人的名字,晕染着浓得化不开的芬芳和馥郁。

“符衷。”

李重岩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就像他无法理解符阳夏一样,他也无法理解季这一声叹息中究竟包含了什么样的情感。他只觉得有些熟悉,就像曾经在哪里听到过,悠悠的,从心上碾过了。

接线员告诉他指挥官现在不方便通话,就断开了联系。李重岩抬头看了看天空,他看到模糊的飞鸟的影子,扑棱着翅膀,从这座楼顶飞到另一座楼顶。他戴好围巾,走下台阶。

春天已经来了,天还是很冷,毕竟从赤道到玉门关,是很长的一段距离。散会之后楼前的走廊里行人三两,NASA的高级官员正在与基地负责人交流,李重岩没有过去,他有点头晕。

扶着额头走出大门,冷风从他颊畔拂过,雪化了,广场上湿漉漉的,清雪车正在工作。李重岩咳嗽起来,胸腔和腹部一阵酸痛,助理过来扶他,打开车门让他坐进去。

外面有人走到窗旁,礼貌地敲了敲玻璃,李重岩降下车窗后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士,胸前别着NASA和北京时间局两块徽章。她身上穿的不是西装,而是作战服,手臂上缝着中国国旗标志。

“局长要走了吗?”女士旁边走过一个中年男人,是美国人,“本想与您多交流几句,李局长在会场上发言语惊四座,令人佩服。”

“噢,有吗?”李重岩淡淡地笑笑,伸出手与美国人握手算是见礼,“平常罢了,我只是说出了事实,而我们都得接受事实。”

美国人没有说话,看见李重岩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女士身上,侧身比划了一下,说:“你们派来的留学生,确实是难得的人才,让我对人类的未来又充满了希望。”

“岳俊祁。”穿黑色作战服的女士伸出手,简短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她是个利索的人,从她的衣装和头发就能看出来。

李重岩和女士握手,他一直坐在车内,大衣裹着里面的西服,梳理得整齐得体的白头发让他看起来有些冷淡。李重岩叠着腿,目光拉长又缩短,最后点点头:“我们应该充满希望。”

最后他们告别,李重岩升上窗户,车子离开广场,在湿漉漉的地上留下几道辄痕。李重岩一直亮着手机,他翻看联系人,点开符阳夏的头像,停留了很久,却一直没有拨通。

他又开始咳嗽,头疼得厉害,前面的助理几次回头看他,眼神忧虑:“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不,就是着凉了而已,你知道,春天容易感冒。”李重岩说,他把手机放回衣兜,扣紧大衣的领口,“吃点药就好了。”

“您最近经常出入医院,真的没有什么事吗?”

李重岩把帕子放下,瞥见一丝红色的血迹,他不动声色地叠好,搭起双手,看着外面飞速消失的街景,说:“只是做一些常规检查,毕竟经常待在实验室里,辐射太强。”

助理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看看后视镜,李重岩坐在窗边,还是那个一如既往的姿态,侧着头,皱纹里镶着灰色的微光,黑色的大衣让他看起来严峻又冷清。

回到郊外的常年闲置的别墅后,李重岩没有工作,他让助理帮他审阅了部分文件,然后走上二楼自己的房间,他想休息一会儿。进门之后电子管家自动为他弹出屏幕,开始播放新闻。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李重岩就曾在这间房中一边与朋友谈笑,一边了解天下的时局。书桌上放着几本旧日记,还有海涅的诗集,几个南宋时的青瓷碗摆在书柜旁,墙壁上挂着充满后现代风格的画作。高矮不一的相框错落摆放,多是一些合影,上面的人都穿着军装,头上斜斜戴着帽子。照片的颜色淡化了,下面写着小小的日期,墨水笔写的,有种哀愁的年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