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放下笔,递给上校一张纸条,说:“在时间局确定撤退人员落地时间后立刻帮我安排回北京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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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能已经获得和我们一样的自由活动的权利了吗?”杨奇华看着季宋临被送入自己的休息舱里,站在季身后说,“他穿着我们的制服,还能住在休息舱里而不是禁闭室,他是谁?”
季没有回答,他在舱门关上后离开了这一层,杨奇华一直跟在他身后。季兜着两手,没戴帽子,头发散了几缕下来,垂在额边,显得他面色疲惫。他站在那整面墙宽的蓝色玻璃下,看飞雪中映出自己的倒影,抬手把敞开的大衣衣领扣上,系紧皮带。
“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上有我们想知道的东西。不是吗?教授。刚才在储物舱里,他说出了爬龙的来历,我想你一定也听得很清楚。黑塔能够产生空间门,类似于小型虫洞,很多东西就是这样误打误撞被搬运过来的。它甚至还能折叠空间,不过这就是耿殊明教授所经历的另外一件事了。”
杨奇华盯着季的眼睛,等他把话说完之后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听起来有鼻子有眼的,倒是像那么回事。不过指挥官,我劝你不要太相信他,他不明不白的,谁知道究竟是什么人。”
季闻言微笑,说:“我知道,教授,多谢你的提醒。时候已经不早了,您可以回去休息。明天我会安排基地里一部分人下潜,转移到海底基地去居住,陆上的风暴太强烈了,得避一避。”
“我也要下去吗?”
“是的,教授,我让星河调查过,海底基地里有非常先进的生物实验室,以及顶尖的设备。包括您参与了程序编写的RNA体外翻译体系,所有的设备都存放在那里。”
“RNA体外翻译体系?”杨奇华皱起眉,“那台机器怎么跑到海底基地去了?光是编写那台机器的程序都愁白了我一半的头发。”
季笑着说:“不管它是怎么过去的,反正它还好好的在那里。明天会有很多研究员和您一起下去,你们可以心无旁骛地做研究了。”
杨奇华拎着防护服的头盔,瘦削的鼻梁上架着眼镜,他低头推了推镜架,说:“希望那个海底基地能安全点吧。不过光是听到有了更先进的实验室让我做研究,我就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
“您不老,教授。”季看了看杨奇华梳理整齐的头顶,夹杂着一半白发,“您至少能活到一百岁。”
“啊,那看起来我确实能长命百岁了。”杨奇华笑起来,他向季说过再见后便离开了。季独自在蓝色的玻璃下站了一会儿,那块玻璃的蓝色像是黑夜里露出的一小块碧蓝的天空。
栏杆上落满了雪,谁能想到在今天早上,阳光还曾在栏杆上和一群海鸟流连。栏杆不知道自己下一面会迎接什么,季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能活到一百岁吗?季想,一百年太长了,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明天。符衷还在的日子里,季觉得70亿年不过是一朝一夕,现在符衷不在了,他觉得一朝一夕就是70亿年。
季离开了玻璃,他去了一趟符衷的休息室。他不愿意回到自己的休息舱里,即使开着暖气,他依然觉得冷彻骨髓。用黑卡刷开门禁,明明这间休息室已经空置了许久,但屋内却忽然有暖气扑面而来。
【微博@秦世溟。】
季就这样站在犯罪现场,站在无意中撞见的一场丑事前。一切丑态、龌龊和不堪,全都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没有遮挡,连阴影都在此时遁形,无影无踪。一切都门庭大亮、一览无余。
不要一味躲进黑暗,黑暗让一切毕露无遗。
高一点的执行员刚要说话,季却赶在他抬手敬礼前,摘掉手套,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执行员被一掌扇到嘴角开裂,半边脸火辣辣地疼起来,但他仍站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
“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种事情?”季问。
“因为这里没人,而且刚有人来检查过。”
季扇了他第二个耳光:“你不应该来这间房的,蠢货。”
说完他看了一眼执行员旁边的人,对方慌张地别开视线,不敢与季对视,敞开的衣领下露出鲜红的吻痕。季抬了抬下巴,绷紧了脖子,盯着执行员的眼睛问:“他是谁?”
执行员被季眼镜背后透出来的严厉的目光逼得抬不起头,他的手在发抖,嘴唇开闭了几次,几次都欲言又止,最后哽咽着说:“他是我......男朋友。”
舱室里寂静下来,能听见小窗外传来涛声,而这涛声不知道又进入了多少人的梦境。季站在两人面前,他身上的压迫感在不大的房间中膨胀,如同一双利爪,准确地扼住对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