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成了执行部的人?”魏山华皱起眉,他的父亲总是能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就让他摸不着头脑。
魏锦南似乎不满魏山华的措辞,说:“什么叫‘又’?我一直都是,坏小子,你只是我的小跟班。”
“你什么职务?我从来没有在时间局的在职名单中看到过你,也从来没有在时间局里遇到过你。”魏山华质疑道,“随我然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你也不能吹牛吹过头。”
“放屁,我没吹牛。时间局一直都有隐形特工,我就是其中一个。小子,你真该开开眼了,时间局的水深是你不能想象的,你才刚下潜了十米呢。”魏锦南伸出一根手指。
“隐形特工做什么的?”魏山华的表情难看起来,“没想到我回来之后整个世界都大变样了,真的大变样了。”
魏锦南放下叠起的腿,理好大衣下摆,过了会儿才说:“不在时间局编制体制内,我们有专门的分组。就是伪装成普通人,做一些绝密任务。”
“做什么绝密任务?”
“都说了是绝密任务,我怎么会告诉你呢?我亲爱的儿子。”
“那你为什么把隐形特工的身份告诉我?”
“这个不算机密,但我能说给你听的也仅限于此了。”
“你这么牛逼我妈知道吗?”
“她当然不知道。”
魏山华抬手拍拍父亲的肩膀,笑道:“还有什么工作是你没有做过的吗?上到航天器总工程师,下到洗碗工,还有什么是你没干过的吗?你真行。”
“噢,实不相瞒,我还做过警察卧底和牛郎呢。”魏锦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修理整齐的胡须,大衣的衣领内露出西装领带和雪白的衬衫。他的身材高大匀称,充满内敛的力量感,而这种身材和力量感十分恰当地遗传到了魏山华身上。
“牛郎......果然只有我想不到,没有你做不到的。妈妈知道你在外面做牛郎吗?要是让她知道了,她一定开着图-22M去把那家牛郎店给炸得粉碎了。”
魏锦南笑起来,他的眼里却分明透露出一种忧郁的情绪:“那是我认识她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才20岁,嫩得能掐出水的年纪。牛郎都要年轻帅气的小伙子,谁还敢要我这种老气大叔?”
魏山华觉察到了父亲的忧郁,他以为父亲是在为年纪增长而感到惆怅。魏山华喝了一口甜橙水,说:“你不老,越老越帅。你能活到一百岁,我还等着你和妈妈过金婚纪念日呢。”
说完这句话后魏山华明显感受到了魏锦南的情绪波动,房间里的温度忽然变低了,窗户哗啦啦地响,外面寒风吹彻。甜橙的香味渐渐散去,冬天的潮湿味正在重整旗鼓,爬上窗棂和墙壁。
魏锦南眨了眨眼睛,他浅棕色的眼里忽然变得湿润起来,如同初阳晒化了霜花,水汽氤氲满了整扇窗户。魏山华沉默着,他本能地嗅到了悲伤的气味,从父亲的周身往自己这儿弥漫。
长久的寂静后,魏锦南翻了下手腕,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他喉头,让他几乎说不出话。反复几次之后他才用尽量委婉的语气开口:“你妈妈她......她可能没法过金婚了。”
“什么意思?”魏山华轻声问,他猜到了真相,但他还是奢望能听到不一样的回答。
“她......她......”魏锦南的声音忽然变成了哭腔,仿佛先前伪装起来的轻松愉悦,都在这一瞬间被摧毁;仿佛是那个有着白金色头发的俄国陆军中校,开着图-22M战斗机,从他心上呼啸而过,将他用尽全力建成的一座隔绝悲伤的堤坝,炸成被翻滚的潮浪席卷而去的碎石和齑粉。
悲伤浩浩荡荡,横无际涯,如同铁马冰河一般,风呼雨啸而来。
“她不幸战死。”
魏山华明白了。
这个世界真的已经大变样了。
在他还没有准备好迎接新生活的时候。
他忽然理解了外面的冬天,也理解了风雪,甚至理解了那个医生。冬天确实已经来了,春天被杀死在花海成片的白日梦里,它永远地被时间留住了。魏山华只是感到惊讶,惊讶今天与昨天竟然隔了一世纪,惊讶自己尚未认清自己的母亲,她就像一颗露珠忽然被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魏锦南说到这里便流了眼泪,亡妻给他的造成的伤痛,时间并没有治愈。他没有说什么,抬手拭去泪水,别开视线,说:“我今天来,是想让你跟我去一趟俄国。”
“妈妈的墓地在莫斯科。”魏山华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接下去,他喉咙干涸,明明喝过了甜橙水,却还是觉得酸涩无比。
“不在莫斯科的公墓,在她的故乡,伊尔库茨克。”魏锦南克制住颤抖的嗓音,他经历过无数风雨,却还是在这时哭了出来,“你得去看看,那是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