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_作者:秦世溟(81)

2020-10-09 秦世溟 he

符衷虽然有点不甘心,但他还是为今天“特殊的演奏会”倍感高兴。陈巍与他见了面,看他春光满面、笑盈盈地朝自己走来,牙酸道:“恋爱的酸臭味。”

闻言符衷轻踹了陈巍一脚,架着他另一只胳臂护送他回公寓去。符衷知道自己没恋爱,但他又是那么渴望着能与季光明正大地谈情说爱。

*

“爸,GRO-35的报告出来了。”二炮从书房出来,翻着几张打印纸,“飞机状况不错,驾驶员没有出现不适情况。”

顾岐川坐在客厅里,壁灯温和地照着他整齐妥帖的灰白色头发。在他脚下铺着广阔的秘鲁羊毛地毯,织有充满印第安风格、异邦情调的花纹。细木镶板高高耸立在轻巧的贴金壁柜后方,在垫有降香黄檀的装饰木板上镶嵌着杜蒙的油画。打开的电脑搁在铺着印花呢绒的桌上,顾歧川正在凝神研究一架飞机的模型图纸,手指里夹有一根雪茄。

二炮将手里的单子理好顺序递过去,顾歧川接下之后仔细查看了一遍:“明天报给测试员,再多做几次试飞,然后就可以批量生产了。”

“这个单子只做时间局?”二炮从管家手里把泡好的红茶端来摆在父亲面前,另外配了一碟糖块和新腌制的橄榄。

“军队那边还没来信,看他们的意思是让我们自己看着办。”顾岐川抖抖雪茄的烟灰,眯起眼睛把一沓文件合拢,“那我就只能自己看着办了。我们最大的客户不就是时间局吗?这回正好有个‘回溯计划’,又到我们大显身手的好时候了。”

“季的私人订单继续做吗?”二炮放了张绝版的猫王碟子,这是他从一个收藏家手里买来的。

顾岐川笑了一下,牵动了他眼睛旁的一条伤疤,这条伤疤隔断了他的眉毛,险些就要殃及他的眼球了:“继续做,他没有要停止供货的意思。”

二炮点点头,过去坐在父亲旁边的客座沙发上,斜过身子撑着扶手,一遍轻晃着杯子里的红茶:“最近我没有过问公司,技术部的研究进程有什么突破吗?”

“他们发明了一种新配方。”顾岐川把电脑转过去让儿子看,自己向后靠在了垫子上,一手压着膝盖,“他们打算将一种红色的结晶填在子弹凹槽里,破坏力是普通子弹的150倍。”

“这年头子弹都能当炸弹使了。”

“季的订单还是由你经手,使用新配方。不要让配方泄露,不要让外人知道季是我们的秘密客户,尤其是时间局。”

“我知道,要是他被抓住了,咱们也别想继续做军火生意了,警察和法官会把我们碾得粉碎。”二炮点点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新消信息,由于一边拿着红茶杯子只得单手打字回复。

他在跟三叠发消息。顾歧川等他放下手机后才不慌不忙地拿起茶杯靠在嘴边,抿了一口后抬起眼睛看着儿子:“有心上人了吗?”

“有了,爸爸。”

顾歧川笑了笑,又问:“有打算结婚吗?”

“还没有决定好,因为我觉得这需要深思熟虑。”二炮回答,他掩饰性地喝了口茶水,把杯子放回去。

“你将来会是顾家家主,而顾家未来的女主人可不能比你妈妈差。”顾歧川说,他将目光射定在对面的一个相框上,“你已经三十多岁了,得要考虑一下这些事儿了。”

顾岐川说话总是淡淡的,不苟言笑,像一杆枪,只有说起亡妻的时候才能柔和下来。他今年五十六岁,妻子白迂已故十年。白迂的照片摆在壁柜上,照片里的她穿着白色的绸裙,脖子上戴着一串洁白的珍珠项链,一顶黑色的宽檐帽压在她整洁的发髻上。这张照片就是在这座古老的别墅里拍摄的,早逝的顾家夫人在这张照片里也是永生的。

长寂之后顾歧川把目光放在别处,低下头抖落烟灰,呼出一团烟雾来:“我很爱她。”

父子俩陷入沉默,半晌之后二炮说:“我知道,爸爸。我从没有忘记妈妈,我也很爱她。”

顾岐川漠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僵硬地蜷曲两下,不像常人那般行动自如。他没再说什么,也没再去商量军火的事,只把手肘支撑在膝盖上一口一口吐着烟雾,感受着这毒气使他周身发凉。

*

季在镜子前小心翼翼地脱了制服,挂在衣架上。他卸掉黑色的缎子领带在栎木桌板上摊开,再拎起衬衣的衣领将两枚领撑取了出来。他检查了领撑上雕刻的自己的编号,季身上的一切事物都贵重、典雅、平衡,彰显着他不俗的身份和气度。此时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平淡无奇的童年和少年,还有神秘冷漠的母亲、销声匿迹的父亲。

父亲许多年前就不见了踪影,母亲却从未提及过此事,仿佛她只是个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局外人。季想到这里就断掉了自己的思绪,如果母亲对他来说还能算个熟悉的面影的话,那父亲就只是他记忆里的一个符号。父亲只活在他十七岁之前的岁月里,他早已远去,而季面前的却是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