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见了你妈妈,我们谈论了一点事情。然后她带我去了你们家在东北猎场的别墅,我看到了季家的家主挂像,于是我就知道了。”
“你去见了我妈?”季停下手上的动作。
符衷抿了抿嘴唇,他眨眨眼睛思考了一阵该怎么说这个事:“我是为了‘回溯计划’才去找她的,她可知道不少东西。”
他花了几分钟跟季讲诉了一遍自己的遭遇,包括记忆被删除的事情。季坐在简陋的床板上,撑着床沿听他把故事娓娓道来。季现在一点都不着急了,只要他能听到符衷的声音,他觉得自己被眷顾到了。这种时候就不应该奔跑,而是应该停下来从从容容地把时间过掉。季想要的是符衷的花和果实,符衷的香气会飘到他这儿来,而对方的成熟则会增添他们交往的风味。
季一直觉得自己在黑暗中的烂泥里行走的人。这泥土不是被水,而是被血泡烂的。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了荆棘,缠着他的脚踝,被荆棘的尖刺磨得皮肉模糊,他就这样流着满脚的血前进。等他遇到了符衷,符衷让他慢下来歇息,帮他解开那些荆棘扭成的枷锁,洗干净伤口,再给他上药。
符衷让他知道灵魂要慢慢走。符衷是良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治好他的创伤。他像大海,只有大海能容下自己的所有悲伤和遗憾。
“首长你在听吗?”符衷说完后问了一句。
“我当然在听。这下我知道你回去之后遭遇了什么了,太可怜了。”季说,他低头看自己的鞋子,“我们都太可怜了。”
符衷用手捂着脸颊,想把脸捂暖,说:“我们也是幸运的。我没有忘记你,我现在生怕自己的记忆哪天又被偷走了,我就找不到你了。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只感到空虚,彻底的空虚,好像我的心脏缺掉了一块,即使记忆补回来了也不能抹杀这种空虚感。”
季靠在铁架子撑起来的简易床头上,挨着阳光的边缘,他抬起手指去触摸光中的灰尘:“我在经常在梦里回到大学的时候,梦到很多校园里的事,每个梦里都有你。但当我醒来时,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日复一日的恐惧和焦虑。我有时候宁愿自己死在梦里,永远不要醒,那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我们在现实里也要永远在一起。”符衷笃定地说,“等咱们六十多岁的时候就一起看哈雷彗星。”
“你说的。”季用手指拨弄那些气泡一样的灰尘,看它们上下翻滚,“你在24岁的时候说要和我一起看哈雷彗星。我可能会忘记,但时间不会忘记。”
他们都笑起来,符衷在这时才觉得自己笑的时候很轻松,很自在。虽然黑洞危机压在他头顶,他还有一整个家族的事情要去处理,但他此时觉得什么都没有季重要,除了季之外的所有事情都要靠边站。
季说:“你见过了我的母亲,那你还没见过我的父亲吧?”
符衷想了想,说:“在照片上见过。白夫人给我看了很多老照片,我还看到你小时候的样子了。”
季觉得很羞耻,耳朵红起来:“那时候跟现在长得不一样。”
说完他就迅速地转移了话题:“我父亲现在还活着,刚才你也听到他的声音了,问我军委来不来的那个人就是他。他见过你,是他把你救起来的。”
“我很感谢他。”符衷点点头,“你找了这么多年的父亲终于找到了,你心里该轻松点儿了吧?”
季笑了笑,但是没说话。他揉了揉眉心,说起另外的事情:“他让我要好好爱你。”
“?”符衷从枕头上抬起头,“他知道我们两个的事了?”
“他不知道我爱的是你。他只是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打算结婚,然后他什么都没问。父亲只是告诉我,爱人就好好地去爱,别等到了失去了才追悔莫及。他好像曾有一段失败而又刻骨铭心的爱情,他不想让我重蹈上一辈的覆辙。”
符衷默默地听着季说话,然后他垂下眼睛看手指画圈,说:“我爸知道我们的事了。”
“哦,符阳夏将军吗?”
“嗯。不用我说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那我一定在符将军眼里没什么好形象。”
“不是。”符衷摇摇头,捏紧了手指,“他对你没有意见。我妈妈生前说,她很放心地就把我交到了你手上。”
季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他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似乎是涉过泥泞之后看到了桃源,他找了那棵还没长大的小树,终于可以坐下来歇歇了。
季说:“太难了。”
“太难了。”符衷用指骨顶着嘴唇,他的眼睛眨了眨,望向百叶窗,“我们究竟失去了多少东西才走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