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存档_作者:年终(260)

他被群情激奋的人流裹挟,内心一时不是滋味——这些人,怕是比剧院里的人们更不懂局势。他们只想要个相对“正当”的发泄口,好纾解下沉重的情绪。

祝延辰还在当元帅的时候,人们对这位“官二代”只有鄙夷。现在祝盛这块靶子出现,祝延辰便陡然成了被埋没的苦情英雄。

夏语锋突然觉得好笑——他心惊胆战了半天,结果自己只是这懦弱河流里的一滴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末日结束了二百年,人类在某些方面仍旧原始得吓人。

他知道那些挑事的都是束钧弄进来的合成人,然而在这种奇妙的情绪中,夏语锋反倒不想躲避他们了。他踮起脚,任凭人流将自己冲走,嘴里大声叫喊着愤怒的口号。

人们的诉求千千万万,最后汇集成为统一的口号。

“祝延辰!”他们扯开沙哑的嗓子,努力呼唤想象中的亡灵。“祝延辰!”

广场巡逻队无法再约束失控的人群,每个人都在用力朝前挤,却没人知道这支怪异的“临时军团”要挤到哪里去。

这种时刻,羊群中有几只黑羊就足够了。混到前列的合成人们小心地调整方向,将人群引去灯火通明的大剧院。

看到那座灯火通明的建筑,不需要话语解释,人们也能确定自己的目标。在一片衰败中,那片灯光亮得让人恼火。

在此期间,不少人用光屏和亲朋联系,激烈讨论晚会上的突发状况。

Y市千万人口不可能尽数出动,原本就住在市中心的,几乎全选择待在家里。愿意出手的大多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还有从城外周迁进来的怨民。撇开留存人数最多的中心广场,人们从住宿用地窖,宾馆废房间,以及犄角旮旯的帐篷里挤出来。如同流向低处的水,他们从四面八方朝大剧院汇流。

“我们要见祝盛!”

“我们要解释,要祝延辰的真相!”

年轻人们尤为热心,他们裁开脏兮兮的布料,弄了个临时标语,高高举过头顶。Y市成立以来,还从未出现过游行示威的情况。民众们不懂流程,只得拼命往密封的门里挤。护卫队试图拦着,只是人数实在悬殊,他们也不敢真的开枪——冲在最前面的人比起“主动冲过来”,更像是被人浪推过来的。

愤怒的民众混成了一只怪异的野兽。它有数万只眼,数万张嘴巴,以及与之匹配的无数个头颅。此刻它委屈而气愤地嚎叫,散发出令人生畏的臭气。

它用无数只手茫然地拍打剧院窗户,撞击锁得紧紧的门。不少人被紧紧压在玻璃上,眼看要挤断骨头。没过多久,玻璃如同薄糖片那样碎裂,人们扑到地上,划出数不清的伤口。碎玻璃碴沾了血,在暖光灯下闪出明艳的光。

好在附近有老四家的医疗组织。

老四家的人不像防卫队,下手毫无顾虑。十几个身高两米、虎背熊腰的汉子劈开人群,将伤者拖出,倒也没造成恶性死亡事故。

见附近有医生,人们挤得更加放心。人潮黏菌般涌进大厅,爬满走廊。他们挥舞拳头,剧院内的精美装潢通通成了碎片,光洁漂亮的墙纸黏了黑灰、唾沫和痰渍。要不是大家都挤在一处,难以挣动,有几个人甚至拿起了打火器,想要放把火来发泄一番。

祝盛没有逃跑。他只是叫人落下剧院的战时防护门。厚厚的金属门重重砸下,人们被绝望地拦在大剧院外场。

“继续演。”祝盛做了个手势,叫人继续转播剧院中心的画面。

见祝盛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其他人安了半颗心。只有在后台准备节目的演员们一无所知,脸上仍挂着灿烂的笑。

舞台上光影交错,舞者的舞步曼妙迷人。剧院内的影像投射在外围的墙面上,方才还群情激奋的人,这会儿迅速萎靡起来——舞蹈美丽而平静,给人一种和平时期的错觉。而墙壁与金属门厚重冰冷,无法用血肉之躯挤开。

若祝盛在里面待上一晚。等到第二天,他们没吃没喝,想围也围不住。

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随着时间流逝,夜色渐深,人们口号慢慢喊不齐整了——祝盛太过坦然,仿佛成人面对无理取闹的幼儿,这种态度着实让人挫败,继而怀疑自己的判断。

难道真是合成人搞的鬼吗?

如果冒充祝延辰的一直是“不会打仗”的夏语锋,墙外的交战真的会那么激烈吗?哪怕是现在,防护墙外的隆隆炮火声依然连绵不断。

人群组成的怪物泄了气,不见刚才的活力,隐隐有萎靡下去的意思。

混在人群里的合成人们努力挤到一起,交换了下眼色。其中一人吃力地挪出剧院,不知所踪。见有人退出,年纪大些的人率先生了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