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翻,第九页,没字,第十页也没字。
“这孩子不会就这么死了吧?棺材里的那位英雄,难道是捡别人的日记带回来的?”白无常嘀咕着。
余会非没说话,以他这么多年上学的经验,一本从来不翻的书和本子,从侧面就能看出来,没翻过的地方会很白净。但是这本不一样,都是黑的,显然是被人经常翻越的缘故。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余会非在二十多页的时候翻到了一行字,字依然是张顺的字,但是有些扭曲,每个字和每个字之间的间隔也不一样了,经常串行。
不过还是能看清楚他在写什么……
“我一直不想写,不想回忆,但是我终究还是要写下来的,因为这是唯一记录他们身影的方式。
那一天,战斗太惨烈了,天上有飞机轰炸,远处有火炮齐鸣,近处能看到坦克在开路,冲过一道道战壕直奔我们过来。
我看到刘二狗抱着炸药包冲了上去,结果冲了十几米就被机枪打断了双腿,跟着被炸弹炸的找不到了。
我看到一个战友抱着机枪冲了上去,但是很快就躺下了。
而我……
只记得有人对我喊,趴下,但是下一刻我就飞起来了。
我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一片漆黑,眼睛很疼,似乎在流血还是流眼泪,又或者是汗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爬起来了,我听到有坦克的声音,还有敌人那大皮靴踩在地上的声音。
我知道,他们过来了。
我记得团长跟我说过,如果敌人冲到了眼前,不用犹豫,不用等命令,直接吹响冲锋号!
人可以死,阵地不能丢!
我拿起了冲锋号,站起来了,我吹了!
我吹的可响了……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我听不到熟悉的喊杀声?
听不到熟悉的冲锋声呢?
我记得赵大炮的嗓门可亮了啊,以前一吹号,他的喊杀声都震的我耳朵生疼。
可是,他为什么不喊了呢?
还有孙福生,这个南方娃子不是最喜欢在脖子上挂着一个铃铛么?每次冲锋的时候,他都会将铃铛挂好,冲出来的时候,叮当叮当的……今天怎么不响了?
还有班长,这家伙每次都会给我打掩护,给我鼓气。因为他知道我胆子其实挺小的,站在高处吹号,经常有些底气不足……所以他每次都站在我面前,说是帮我挡子弹,让我放心吹。可是,这次,他没来……
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身边听到了敌人的皮靴声?听到了子弹退堂的声音?
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为什么对我说:“欧窝儿?什么是欧窝儿?”
我不管,我要吹响号角,班长他们,团长他们一定会杀上来的!一定……”
看到这里,余会非等人已经哭了。
他们知道,张顺这孩子瞎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们知道,等他爬起来的时候,战斗其实已经结束了。
他的战友已经全部阵亡了……
所以他吹的号角没人响应。
那钢盔声,那子弹退堂声,或许是敌人留给他的敬意。
余会非擦着眼泪,继续往后翻,果然又翻到了一些内容……
“我知道了,为什么我吹号没人回应了。
是一个懂中文的人说的,他说,我的战友都死了,一切都结束了,不用吹了。
但是我还是在吹号角,因为班长说过,我们班只要有一个人还在,战斗就没结束,我们就没输。
后来我真的等到了自己人,他们跟我说,打赢了。
我很开心,真的,特别开心,就是脚有点没感觉了。”
显然,敌人并没有为难张顺,甚至都没抓他去当战俘……
只是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带走张顺的。
继续往后翻……
“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他们都走了……只有我活着。”
再往后翻……
“我跟着一支伤病队伍退了下来,但是似乎大家染上了怪病。”
继续翻,结果什么都没有了。
显然,写到这里的时候,要么张顺已经我牺牲了,要么就是没力气再拿起笔了。
……
看到这里,余会非转身出去了,狠狠的洗了一把脸……
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气氛明显十分的压抑。
哪怕是黑白无常这种见惯生死的人,也是一阵低头无言。
或许,在他们看来,寻常人正常的离开那叫命数,但是有些人明知道会死,却一往无前,那是勇气,也值得他们敬佩吧。
余会非收好日记本道:“这个,我得给他还回去。”
秦叔宝点头,秦淑娟早就哭的稀里哗啦的,跟着点头:“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