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将军早就喝完了自己的那份,端着碗等了许久。他双目晶亮,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人,手腕一抖,覆碗向下:“干了!”
众兵士也齐齐喝道:“干了!”泥陶的粗碗在他们的手间齐齐向下,动作划一,整齐一致。
“哈哈哈!”众人一起大笑。
何琪和冯陈的眼圈红了。范鹏擦了下鼻子,嘴唇轻抖,无声地比了一个“干”字,一仰头,把自己碗里的酒也喝了下去。高育良拿碗的手有些抖,喃喃:“都还是孩子啊,孩子!”抖着手把碗凑到嘴边,也大大地喝了一口。
夏东溪心头很不好受。
眼前的这些人,鲜活的这些人,其实在很久很久的以前,就已经留在了边关。全军覆没……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能够回来。
夏东溪一仰头,一碗酒直接倒了下去。
叶田田站在他身边,默默地陪他一起干了一碗。
“好!”客席就在兵士们的正前方,叶田田和夏东溪一起倒覆酒碗的动作引来了一片叫好声。令将军也笑:“原以为公子豪杰,想不到夫人也是不让须眉!”他引客入座。
鼓声又起:“咚——”。
兵士们轰然:“开始,开始!”
小兵们没有什么固定的坐席,他们端着碗,看上什么吃食
就在长桌前盘桓,更多人聚集在一边的烤架前,拔了匕首直接割肉吃。
再远些,空地上架起十来口大铁锅,几个火头军正挥汗如雨地挥动大铲子。
范鹏盯着那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啪”地一下,推开席案:“东神!”
“做什么?”夏东溪问。
“今天应该是为他们送行的,现在反倒是我们坐在这里了!”范鹏刚喝了一碗酒,脸通红,“我是坐不下去了,我手痒,我想去抓抓刀铲。”
“想去就去吧!”
“好嘞!”范鹏撸起袖管就走了出去。
冯陈和高育良也站起来:“我们去帮忙。”
夏东溪微一点头,他们追着范鹏也走了。
何琪抱着琵琶站起身。
夏东溪看她一眼:“一会儿还要上马。”
何琪红着眼圈,摇头:“我……只是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夏东溪微一沉默,点头:“去吧。”
何琪抱着琵琶坐到一角,“铮——”一声,弦音起。
风声瑟瑟,一人独奏的琵琶很快湮没在各色杂音里。
没有人注意这一块,兵士们三五成堆,令将军一人独酌,这欢宴上似乎少了点气氛。
夏东溪看向客席的左前方,那里,有一座木头架子搭起的高台。高台上盖了一层红布,并不很精细,隐约几处露出木栏被拆掉的痕迹。看得出,这原本是军营里的演武台,为了今晚,特地改造了,想给舞姬们作表演之用,现在,那片红落在火光之外,显得格外萧瑟。
夏东溪执起自己的碗,喝了一大口,又提起酒坛子,往碗里加满了,站起身,端着碗走向令将军:“将军,那日一战,未得酣畅,今日可还有兴致?”
令将军挑起眉。
兵士们听见了,都往这边看过来。
夏东溪还举着碗:“将军不要和我说,你多留我这一日,不是为了这个?”
令将军大笑,站起身,重重地和夏东溪撞了一下碗,仰头一口干净:“那还废什么话啊!”喝声落,兵士们都大叫起来,一时“战”、“战”的呼声响彻整个营地。
“既要战,便战个痛快!”令将军挥手让人送上兵刃,看夏东溪摇头,也不勉强,“你既要用自己的,我也不占你这个便宜。”他从托盘里挑
了把匕首,握在手里,遥指高台:“那上面如何?”
夏东溪不说话,径直往那边去,到高台边,手一撑,就翻了上去。
“好!”令将军没有马上跟过去,他视线一转,落到叶田田的身上,“夫人那日几声弦音,令某久不能释怀,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再聆?”
叶田田今天没有戴面纱,整个人清冷入骨。她缓缓接过何琪手里的琵琶,淡声道:“这样的话倒变成我们占将军的便宜了……”她抬手指向高台边的大鼓:“还请将军指派位兄弟。”
那鼓又高又大,是专为战场上助阵用的。
兵士们轰然笑道:“战鼓对小琵琶,那又是将军占便宜了!”
“那鼓不过就是高了点。”叶田田神色不动,双眸中一片平静,“不知可否请将军借匹马来一用?”
黑色的骏马被牵到高台边。
这马是令将军的,军营里人人都认得。一时远处的人也都聚了过来,在高台边围了里三圈外三圈。
人人都想看,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要怎么上这匹高头大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