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无所畏惧_作者:大叶子酒(20)

2020-12-05 大叶子酒

他此前从未关心过大魏宫中朝堂上的事,守着“分寸”步步小心不敢逾越,可是现在,他忽然发现,他根本不应该被邵天衡保护在身后。

——他有什么资格,被邵天衡保护着?!

小宫女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庄妃、二皇子和太子的关系说尽了,中间还夹杂若干义愤填膺的指责。

先皇后在世时,邵天衡是被众星拱月的明珠,先皇后在邵天衡十一岁时逝世,之后庄妃独大,二皇子便凭借着皇帝的恩宠,渐渐和邵天衡有了平起平坐之势。

小宫女一路说来,将年幼无依、困守东宫、咬牙崛起的太子勾画了个活灵活现,楚章却在她浅薄停留在庄妃和二皇子的言语中,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奇特消隐。

——大魏皇帝呢?

在他的长子,他最优秀的太子被区区宠妃刁难的时候,他在哪里?

将体弱的长子丢弃在御书房罚跪,被二子呼之即去,这根本不像是外界传闻的那个宠爱太子的皇帝的行为!

楚章好像触碰到了一些讳莫如深的东西,像是毒蛇,或是更阴冷的什么,顺着他的脊背纠缠上来。

邵天衡……在外界鲜花着锦的赞誉之外,真的和他想象的一样,活的那么从容自若吗?

御医直到后半夜才离开,太医院院首带着两个药童在外室煎药,楚章悄悄掀开暖帘,走进被重重帘幕包裹的幽暗蒙昧的寝帐里,在床边席地而坐。

薄薄的纱帘挡住了最后一丝温软的灯光,浅橘的灯火在鎏金的纱帘上打下水波般荡漾迷离的暖色,楚章小心地掀开纱帘,借着这一点灯火,终于看清了床上那人的脸色。

他大约是受了许多苦楚,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脸颊就消瘦了下去,长长的黑发泼洒在软枕上,乌黑的睫毛安静地阖着,一张总是发青的薄唇倒是一反常态地透着滴血般不正常的艳,脸颊也泛着高热才有的红,整个人如同一张薄薄的纸片,或是一捧流云样的水墨,在满堂金玉高床软枕里静默着,好像轻轻一碰,就要被碾碎了一样。

楚章攥紧了柔软的纱帘,他第一次察觉到邵天衡的脆弱,这让他有些难以遏制的难过和恐慌。

如同深沉的海水一样的绝望浸透他的眼耳口鼻,他的心在一片深黑的海里下坠、下坠,几乎要一直沉进哀恸的深渊里去。

外室传来浓厚的药香,楚章放下纱帘,蹑手蹑脚地出去,正听见御医和小药童的对话。

那药童好像也极其崇拜太子,正缠着院首问太子的病情。

年迈的院首眯着眼睛看药炉下的火焰,轻轻叹气:“难啊,殿下这是旧疾,本就要好好将养,最忌劳神费力,今日邪风入体,此前的病根一并引发,这服药已是虎狼之药,若殿下再如以往一般劳心……”

御医停下话头不说了,好一会儿,在幽静的暖香里,楚章才隐约听见一声属于老人的哀愁的叹息:“慧极必伤,何其可惜啊……”

楚章一声未出,只是死死抓着柱子旁悬下的帘帷,指甲捅进皮肉里,用带血的剧痛压抑住他喉咙里的低鸣。

邵天衡醒来时眼前一片昏花,只看见隐约的人影晃动,好一会儿才看清具体人物,瞧着楚章一脸像要失去一切般的惊惶,他努力抬了抬手指,带着气音低低说:“……孤……没到时候呢……梅花,还开着……”

楚章浑身一震,而邵天衡已经再次昏睡过去。

在宫女内侍们惊慌的行走和焦灼浮躁的低语中,没有人看见楚章眼底忽然燃烧起来的那一点晦暗火焰,它像是从地狱里点起的鬼火,无声无息,连温度都没有,但却含着最为狠戾的毒,它在此刻以决绝的心为薪柴和着恐惧点起,幽幽地,阴冷地,像要烧尽一切敢于拦在他面前的荆棘和壁垒。

10、山鬼(九)

曜仪殿的动静在东宫之中传的很快,楚天凤在第二天也知道了太子被皇帝罚跪的消息,和旁边面色担忧的宫人们不同,她几乎要放肆畅快地大笑出声。

邵天衡!你活该有今日!

她仇视着大魏的所有人,其中以领兵踏破她国门的邵天衡为最,她恨不得邵天衡能跪死在御书房里,老子杀儿子,儿子恨老子,对仇人而言,这岂不是最为美妙的死法吗!

楚天凤好几次要忍不住笑出来,全凭着那么一丝理智才维持住自己的仪态,她整天都快乐得仿佛踩在云端上,轻飘飘的想要飞起来。

这样的快乐在听到宫人通报定南公求见时戛然而止了一瞬。

“楚章?”楚天凤甚至要反应一会儿才想起定南公是什么人,她于是坐回正殿中央的高椅上,鎏金织花的厚重绸缎长裙如花瓣盛开在光洁地面,“让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