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鹤澜脚步微微一顿,忽然转身一把拉住重六的手,“跟紧我,它追不上的。”
重六感觉自己简直像是在被拉着狂奔,可是原本应该崎岖不平的地面此时却平整了许多,只是四面的黑暗却愈发浓重,仿佛除了珠光照到的前方那一小块地面便什么也照不到,四面空空如也一般。
他忽然意识到,掌柜在拉住他手的那一瞬,就已经不知不觉带着他走入了近路。
“你不是说这地下有古怪,用近路可能会迷路吗?”
“我自己走过的路,心里已经有了数,只要小心点应该不会走错。”祝鹤澜悄然道,“免得那东西跟着我们找到出口。”
掌柜的手心也有些出汗,显然也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么镇定。难道他看了那些西拿人的文字后,知道了隧道的尽头有什么东西?
忽然间,祝鹤澜猛然停住脚步,侧耳细听。
空气里有异样的震颤感,似乎……还有金属摩擦的枯仄声响。莫名而来的焦灼惶惑宛如扣在精神上的爪子,一点一点收紧。
这好像是狗要来的征兆?
看来狗果然跟上他们了……
“把珠子扔远,越远越好。”祝鹤澜低声说道,自己首先把珠子扔了。那黑暗中如萤火般的光源化成弹动的光球,发出落地的脆响后滚远到某处,犹如悬浮在黑暗中的一盏小灯,疏忽熄灭了。
“可是我们怎么找路啊!”此时此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海中,只剩下重六手里这一处光了,他实在松不了手。
祝鹤澜紧了紧抓着他的那只手,“不用眼睛也可以找到。抓紧我的手别松开。别说话也别出声。”
重六虽心里没底,但掌柜说的话他向来是不怀疑的。他把心一横,学祝鹤澜把珠子扔出去。黑暗顿时如浓稠充满恶意的幕布挤压过来,剥夺了他所有的视力。
他们的脚步没有停,甚至还愈发快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正走向何处,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那只紧紧攥着他的掌柜的手。
没着没落的感觉……
时间久了,渐渐就连那只手都变得可疑。因为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人的情况下,他如何能确定那还是掌柜的手呢?
万一不是……那他正在被拉去何处?
非理性的恐惧如同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塞到重六脑子里的,令他头脑中充斥着混乱的图像。他的手上瘙痒愈发严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指尖探了出去。但他以为那是错觉,没有理会。
祝鹤澜原本正抓着重六的手,聚精会神地寻找避开狗的出路,却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缠绕上了他的手腕。
细细的、软软的、有些黏腻。是一条触须。
他心头猛然一颤,手指稍稍摸索一番,却发现……那须子好像是从被他拉着的那只手的指头上延伸出来的……
是在这种异常黑暗恐怖的环境下,畸变加速了吗?
本应该出言稳定重六的心绪,可是因为某种祝鹤澜自己不大愿意深想的原因,他没有说话,假装什么也没感觉到一般继续前行。由于失去视觉,手腕上的触感反而更加清晰。
那根触须顺着他的手腕一路爬上他的手臂,痒痒的触感令他的皮肤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祝鹤澜要用全部意志力才能压下心头涌起的一股燥动。
然而紧接着又是一条触须缠绕到手臂上,一直蔓延到他的肩头。
祝鹤澜气息微乱,低声道,“六儿……”
“嗯?”
“你这样会让我分心。”
重六在黑暗中困惑皱眉,“我做什么了?”
手臂上的触须还因为困惑收紧了点。
祝鹤澜哭笑不得,道,“要是害怕就想想小槐,想想你小时候的事,想想任何能让你高兴的事。”
重六仍然不懂自己到底怎么让祝鹤澜分心了,不过能听到掌柜的声音还是让他安心不少。他如祝鹤澜所说开始回忆所有那些让他记忆鲜明的高兴的事,想起那次给小槐输血后和掌柜一起并排躺在槐树的怀里,想起掌柜悄悄递给他一包炸糖果,想起小时候师父第一次带他去赶集,想起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吃着生牡蛎,听师父给他讲着外面世界的故事……心中的恐惧很快褪去了。
祝鹤澜感觉到那缠绕在手臂上的触须渐渐松开了,收了回去。他送了口气,却还有些失落。
忽然,眼前一亮。一步踏出黑暗,却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那散发着荧蓝光芒的池子所在的溶洞。重六长出一口气,一手支着膝盖,“娘啊,我家低下有个这么大的秘密,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说完,一抬头,却见掌柜弯着眼睛对着他笑,笑容还有点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