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责任,不劳你过问。”血红的絮状秽气缭绕着祝鹤澜周身飞舞,宛如张开的利爪对着狂妄的入侵者。
“你想逃避你的责任,因为你是我们之中在人间行走最久的,你开始眷恋人间,忘了你是谁,忘了他们永远不会接受你。你忘了祝璃霜的下场了?”桑鸦随意地将鼓槌扔到地上,他身上没有弥漫秽气,但是所有的光线到了他周围,便都被吸了过去。他整个人就像是这段记忆中的空白,一处无法填补的空洞。
“祝鹤澜,你是属于秽神的。违抗神之意愿,你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么?”
“我再说一遍,滚出去!”祝鹤澜的长发张扬飞舞,在他身后张成一张死亡的巨网。每一根发丝的末端都对准了大巫,尖锐的利刺上滴淌着足以令人瞬间秽化的毒液。
大巫却冷笑道,“我的主人是混沌之神,不是你。管重六的主人,更加不是你。就算你不动手,他也一定会完成他的使命。”
祝鹤澜的身型骤然散开,化作滔天的红雾,中间挟裹着成千上万的致命红色丝绦,如一道血浪向着大巫倾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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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六感觉自己不对劲。
伴随着阵阵在空气背景中震动的节奏,他感觉身体深处有一股瘙痒在弥漫,一种不论怎样抓挠都无法缓解的躁动……
他脑子里忽然出现了苔陇镇,出现了地窖中那些被虹彻底感染占领的人体,那些粘连在一起的、扭曲畸形的人体。他想起黄衣记事件中,那巨大的、布满缠结躯体的黄色天柱。还想起紫鹿山上那只盲、缓缓从长街尽头走来的城隍、甚至是在墙壁上扭曲石化的师父……
那些原本令他恐惧恶心的景象,现在却突然变得……很美……
就好像他从前看花,看到的是一片扭曲的花瓣、一段发黄的叶子、花心生着的腻虫……可是现在,他看见了整个一朵花,一朵开在腐烂的白骨上,无比娇艳诱人的花。令他……心生向往。
同时,他周围的秽世界也在“改变”。就好像他的眼睛原本无法理解的那些色彩,团块,突然都有了意义,有了界限。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倒像是原本就生在他的头脑中的。这个世界不再诡异恐怖,而是……熟悉……
熟悉到如同他的双手,如同他每天用的那块手巾、他木盒里的那方砚台。
他意识到自己不太对劲,可是又不想停下。他觉得大脑深处的瘙痒令他难以忍耐,他想用自己的双手扒开颅骨,撕开他自己的大脑,把那瘙痒的部分撕开。
“六儿!”
他的袖子忽然被拉扯。他一转头,却见小小的祝鹤澜恢复成了人的模样,扯着他的袖口。那一双年幼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他熟悉的冷静幽深。
“……鹤澜?”
“小祝鹤澜”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疾声道,“六儿,桑鸦在影响你,你必须马上醒来。”
“醒来?”重六懵然地望着他,就好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样。
祝鹤澜心头向下沉,那鼓声已经影响到了重六的神志,他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进入祝鹤澜的记忆的。
此时此刻,他的大部分精力都在与桑鸦对抗。但他还是分出了一小部分意识,来唤醒重六。
只要重六醒来,桑鸦便可直接被逼退。
“六儿,你在我的记忆里,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桑鸦在用他的鼓影响你,不要听!”
可是重六却怔怔望着他,忽然开口用重六绝不可能知道的、极为古老的姑射族语言说道,“当万物终结,当你为了你的母神献祭一切,当幼崽长成神明,你将会回到这里,永远地留下。”
祝鹤澜僵住了。
这句话,是当初他被万物母神选中并完成畸变后,母神留在他脑中的一句话。
这是他最深重的恐惧,有一天他还要回到这在幼年的他眼中无比恐怖可憎的世界,并且永远无法逃离。
这是他与母神进行的交易,用来换取他回到人世间、回到父母身边的机会,即便只是暂时的。
可是这句话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母神说的时候,也是直接传达到他意识中的。此时的记忆节点,还没有到达那一步。
重六是怎么知道的?
第119章 千人鼓(13)
红雾向着大巫倾覆而下的瞬间,桑鸦颀长的身体在顷刻之间伸展变形。他的脊柱拉长数倍,皮肤崩裂,黑暗的鳞片从裂缝中钻出,一片片重叠而密集地挺立着。从他的两肋处长出数条遍布着倒刺的节肢,轰然数声撑在地面上,将他愈发巨大的身体撑起,宛如一只有着数不清的脚的巨大黑色蜘蛛。他的背上更是爆发出十几条节状的肢体,每条肢体的末端或生着刀锋般尖锐沾满毒液的刺,亦或是不断开合溢满泡沫的口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