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咧开嘴,露出自己最标准的笑容:“您从外边来的?我们这山上的路可不好走,有点累人吧?”
接下来只要年轻人回答“是”或者“累”。
村民就能顺势说“咱们这儿地方虽然小,不过好在村子里还是有个小招待所,今天时间也晚了,要不就考虑在我们村落个脚,我们这里也好久没来客人了”。
结果年轻人说:“还好,不累。”
村民:“……”
原本的词接不下去,村民卡顿了一会,他再才慢慢地说:“那您……体力真不错。”
“是啊。”年轻人这回倒是又肯定了,让村民就特别想将他这声“是”给调到前面那番对话里。
年轻人——盛珣还随手调了下肩上的包带。
他垂眼看着一旦卡顿,那满面热情微笑就会一并停顿的村民,闲谈似的道:“我平常还挺注意锻炼的,所以身体素质还算好。”
村民就又过了片刻,才又慢慢地说:“……这样啊。”
对话完全不如预期,村民的热络语气似乎也很难维系下去,他在说出所有与预设不相符的话时语调都十分平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
盛珣是故意跟他闲聊的。
眼前的村民在盛珣看来,就好像一套设置好了的程序,他有意为之的闲聊则是在给这套程序不断制造bug,而村民每遇到bug一回,对方那副“热情好客”的尊容便会像被突然暂停,对方努力伪装的“普通村夫”形象会在那一刻漏出破绽。
他会突然平板地盯着盛珣,嘴角却还牵在一个笑的弧度,整个人的五官好似描绘上去,虚假又怪异。
【他,是。】
小秋趁盛珣与村民“攀谈”的期间观察够了,得出结论的他在盛珣口袋里写字:
【纸,人。】
这次小秋只用写一遍,有了经验的盛珣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村民还在努力修正bug,将谈话不断往招待所引。
在小秋得出结论前,这位纸人村民试着对盛珣说:“今天天已经晚了——”
盛珣笑着回答:“您说笑了,看看这天,还早呢。”
村民又尝试道:“我们这村也已经好久没来过客人了——”
盛珣:“这样啊,真巧,您现在忙吗?不如这就带我在村子转一转,我来给村子当回客人——不过您看,今天时间还这么早,我可能转一圈就走,还是准备赶在太阳落山前下山。”
村民:“……”
活人跟纸人比赛着“您”来“您”去。
盛珣接话接得有多痛快,他拒绝被带去招待所就拒绝得有多利落。
还好这位专职接引的纸人是个脾气不算火爆的纸人,不然,他这会可能已经成了个纸气球人。
因为他就从没见过这么难搞的客人!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还想原路下山?
从这个地方诞生至今,就还没有一个走进了村口的人能够又原路返回地走出去下山!
小秋写字告诉盛珣这是个纸人的时候,纸人村民连笑都已经不笑了。
他没变成纸气球人,但面部神态开始往纸人应有的模样靠拢——眼神平直,面容呆板,皮肤倒不是惨白,是另一种更诡异且病态的纸金色,而嘴唇血红。
“这位客人……”纸人声音阴惨惨地说。
但他没说完。
难搞的客人看了一眼天,又把目光落回他身上。
盛珣像完全没看见村民身上的变化,只若无其事地说:“没想到和您聊得这么投缘,天色都给聊晚了一点,我改主意了,招待所在哪?劳烦您带我过去吧。看在村里竟有您这样的有缘人的份上,今晚我就住你们村。”
原本正考虑采取强制手段的纸人:“……”
也顾不上天色究竟有没有晚一点,这会依稀还是大白天,客人仿佛是在说胡话的问题了。
村民对于自己的接引任务有着超乎想象的执著与尊崇,他一经发觉话题回归正轨,终于是能衔接上程序,他的脸都还变回去,好客的热情笑容就已浮现在那张手绘的纸脸上。
“好嘞,我这就带您过去!”
生怕盛珣又突然反悔似的,接着,纸人村民飞快将对于招待所的介绍词一股脑说完,根本不再给盛珣任何发表意见的机会。
村子总共也没几步路,他转眼将盛珣带到招待所跟前。
“就是这里了。”纸人在招待所的大门前对盛珣说,他还帮盛珣推了门,往里招呼了一声,还想回身来取盛珣的背包,展现热心的帮盛珣往里拿行李。
“不必了。”盛珣不动声色避开纸人的手——主要是怕自己一不小心把人家烧成飞灰。
不过他嘴上说的自然是:“我自己来就好,您也热心忙活了半天,就让我自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