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球仍在盛珣触手可得的地方,在鬼娃娃的注视里,他依旧没有去触碰,只是用指节轻轻在旁边桌面上点了一下。
“那只小熊娃娃把自己的小红球给你的时候。”盛珣说,“它真的是在对你说,我把自己的小红球给你,你替我去报复我的主人,带上这个球,到时候就用它来见证报复的过程——它真是这么说的么?”
鬼娃娃的下一记晃动便尤其猛烈。
它倒挂着的灯管终于撞上了后排吊灯,发出“哐”的一声。
而这似乎便已经是一种回答。
如果说盛珣第一回 问“真的么”时只是试探,他从虞淼淼的自述中可知,对方丢掉小熊娃娃与女孩开始遭遇怪事之间只间隔了一周。
那么,小熊究竟是在被女孩丢弃前就萌生了自我意识,还是被丢掉后方在垃圾堆砌间萌生了意识,这一点便需要被重点圈出来,并打上一个问号。
因为按着小褚学弟之前发来的微信科普,器灵觉醒时所处的环境对它们影响极大,它们在觉醒前久待的地方,对于它们的性格也有着直观的影响。
那需要被重点圈划的问题关乎着小熊娃娃本身态度的好坏。
在小熊娃娃并不在场的前提下,全凭鬼娃娃给它当代言人,盛珣出于周全的考量,就才质疑了鬼娃娃的说法。
而回复前的迟疑与那个欲盖弥彰的“也许”,再加上鬼娃娃最后泄愤式的剧烈晃动。
答案呼之欲出。
鬼娃娃确实没有完全说实话。
头顶的吊灯还在持续叮铃哐当的乱响,虞淼淼起先大气也不敢喘,她战战兢兢听着盛珣与鬼娃娃的对话。
直至娃娃暂且陷入沉默,她怕到发木的头脑就也又开始运转起来,消化完了自己刚刚听到的内容。
她犹犹豫豫地问出声:“所以其实……我的小熊没有那么讨厌我?”
正上方那根灯管的悬绳便骤然拧绞成麻花。
鬼娃娃重重拖拽着灯管打转,它把目光从盛珣身上又收回来,也收敛了脸上所有表情,重新俯瞰向女孩。
那女孩原先根本不敢看它,这会却终于抬起头与它对视,神色里好像还带有某种希冀。
它盯着她,思维却飞去另一个地方,回想起了三周前城郊的那个垃圾场。
盛珣在长廊上刚看见那个小红球时,他那一瞬间玩笑似的想法实际上吻合了现实。
小红球——包括这个溜进了校园里的鬼娃娃,它们都来自于同一个垃圾填埋场。
它们的的确确是趁人类不注意,自己偷偷从垃圾场里跑出来的。
鬼娃娃并不清楚自己在城郊的那个垃圾填埋场里呆了多少年,反正从它觉醒了自我意识起,它好像就已经待在了那里,成为那个偌大垃圾场内至今仍未被妥善处理好的一件废品。
又因为它有了自我意识,渐渐还可以灵活动起四肢。
所以当那干活稀松的管理员定期处理起堆积的垃圾时,它还能凭着自己的行动力在即将被分类处理的垃圾山里上蹿下跳,东躲西逃,把人类本来堆放好的垃圾钻得左塌右垮。
人类时常因为它的捣乱发出抱怨。
但就从来没人想过,那些被弄乱的垃圾是因为正有一个脏兮兮的鬼娃娃在垃圾场内作祟。
人们通常只是互相指责,夹着几句粗话的互相对骂,认为是做分类的人没将活干好,连个垃圾都能堆放出岔。
每回听到人类这么对骂,鬼娃娃就躲在它藏身的角落里暗暗发笑。
等一轮并不细致的垃圾处理工作结束,它才又会自自己藏身的小角落里冒头。
它对这种“看你今天处不处理得了我”与“看看谁今天能发现我”的游戏乐此不疲。
在它刚萌生出意识的头几年时光里,这种对于人的恶作剧就是它生活最大的乐趣。
它把垃圾场当做自己的地盘,还会定期检阅每一日从城内新运送过来做处理工作的垃圾,甚至试图在里面找寻一两个自己的同类。
垃圾场里什么都有,鬼娃娃当然找到了无数被人类丢弃的娃娃以及其他种类的玩具。
它们有的看起来甚至还很新,有的看起来则是老旧或残缺后便被无情丢弃的。
但可惜的是,鬼娃娃在垃圾场里一待就是大几年,待到那个垃圾填埋场据说都要被拆迁整改了。
然而它始终没有遇到一个真正的,能够像它一样拥有自我意识,能与它说话的同类。
来呀,来一个和我一样的娃娃呀。
鬼娃娃经常面对垃圾运输车这么期盼着。
它看多了人类对于事物的无情抛弃,经年累月的呆在这污秽滋生的垃圾场里,还三五不时听到从人类口中说出的粗言鄙语,这让它本来就不算好的性格也越发乖张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