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大门道_作者:雪清欢(827)

2021-01-22 雪清欢

民间则喜欢将蝉称作“知了”。

这个名字更有意思:知是大智慧,是看清世间万象的通透;了是大超脱,是无欲无求无我的彻悟。

修禅者主张以大智慧参透人生,以大超脱回归本真,才能证大自在成就,获得真正的快乐。

小小知了,未必想过这些玄妙之事,它只是秉着本心而活,不贪婪,不苛求。

三千林木,有一枝栖身;漫漫红尘,有清风流响,已经足够。

蝉亦是禅,一个是自然的声音,一个是内心的修行。

一声蝉,也是一生禅。

蝉的一生可谓多劫。

蝉卵产在树枝孔眼上,要躲过蚋的偷食才有机会孵化,若虫刚刚见光,又要赶在降温之前钻入地穴,进行新的“修行”。

这是一段黑暗而漫长的等待。

即使是常见的蝉,也要熬个两三年,在昆虫中已属长寿,有些长至五六年,而有一品种竟甘心苦等十七年!

如果运气好,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被人从地底挖出,蝉就迎来了又一次的蜕变──羽化。

地底的旧壳会从头顶至后胸背中央开始裂开,柔软的新身从中脱离出来,颤抖着展开翅膀,感受空气的流动,开始真正的生活——此时离它的死亡,只剩几周时间了。

数以年计的等待,只为换取一季的高歌。

它在地下度过了一生的大部分时光,最终只有几十天阳光下的灿烂生活。想到这一点,你便不觉得那整齐划一的蝉鸣恼人了。积累了一生的热情,在短短的时间宣泄出来,这声音如何能不响亮?

在它的一生里,经历了黑暗与光明,束缚与自由,爬行与展翅,黯哑与高歌……在生与死的两重门之间层层蜕变。

蝉鸣中蕴含着生命的力量,是沉寂之后的爆发,是积累之后的成功。

生而为人,谁不曾如蝉一样坠入泥土,谁又不曾如蝉一样,披上坚硬的盔甲拼搏冲突?

懂得了蝉鸣,或许就懂得了生命。

西天取经人唐三藏和尚乃佛前金蝉子,前世便是蝉。

传闻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讲经,树上有只金蝉,梵音萦绕,蝉鸣不息,扰了神佛,佛祖就一挥手,把金蝉挥入尘世历劫。

其实不论是圣僧还是凡人,生活中总会遇见一段沉闷冗长、如黑洞一般看不见尽头的苦难,但正是这样的时光,才是即将迎来蜕变的生长期。

人生苦难处,正是修行时。

虫成蝉是身体的重生,

人入禅是灵魂的涅槃。

要相信,身外逼仄的禁锢正在断裂,心中孕育的翅膀即将挣出。

庄子曾讲过一个故事,一个驼背的老人用竹竿抓蝉,容易得跟捡东西一样。于是有人问他秘诀时,他说他有道,而所谓得道不过就是训练。在竹竿上绑着石头,直至达成一种“入定”的状态。

那是一种什么状态?“身体就如一颗树,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眼中只有那对蝉的翅翼,心无旁骛,专心凝神。”

抓蝉,坐禅,都要入定。从最初的躁动不安,到身心分离,旁观自我,内观自身,最后才能入定。

没有蝉歌的夏,是寂寞的。但有了蝉歌,也有人总嫌它吵闹。

大热天里,蝉声如沸,从早闹到晚,不休不停。尤其是犯困的中午,你越困,它越闹,闹着闹着也就昏昏睡去了。

闹的不是蝉呀,是我们的心。

能在这躁乱的声音和炎热里,静下来听那蝉鸣,本身就是一种禅修。

古时佛门子弟参禅时,也总是会选择树下、山野,伴着声声蝉鸣盘腿而坐,修习心静入定。

蝉音就成了禅意。

一只蝉在破土鸣叫之前,就已经在暗无天日中坐定了许多个春秋冬夏。也许三年,也许十年,静静地坐定,等待,不断地蜕去老旧的衣壳,每蜕一次,树上年轮便多一轮,时间,就过去了一点。

留在树梢的蝉蜕,是旧日苦修的痕迹。

人生最好的禅境,是丰富且安静,不会在躁动中焦虑迷茫,也不会在浮华里挣扎追逐。陈履安最后说道:“然而,没有在躁动的时空中焦虑迷茫过,没有在浮华的世界里挣扎追逐过,则不足以谈人生,难以达致丰富而安静的境地。”

陈长老在午后微风蝉鸣的树林内侃侃而谈,看似云淡风轻的声音里蕴含了些许瑶池大能的无上修为,挥洒禅意,犹如梵音,柔而不淡,润而不绵。

终于,连华澜庭在内的四人都闭上了双目,进入了禅定的状态。

只不过,华澜庭是有感于地下经年伏蝉之蜕变,林弦惊是对破土而出引吭高歌似有所悟,诸葛昀沉醉在一声蝉、一生禅的意境之中,只有易流年则是被规律枯燥的蝉叫声和陈履安的话语弄得昏昏沉沉,在不经意间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