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整个人面朝地摔下。
他顿时感觉脸上一整钝痛,地上的石子把他的脸磕破了。
人群中一阵呼声。
但他没有心思关注此事,也没有功夫去注意自己的脚下怎么了。背上捆的几袋米,恰恰好还叠在背上。
姜无心里一阵慌乱,抬起头,看着小丫鬟无力道:“这几袋米还在我背上,应该还不算失败罢?”
小丫鬟迟疑了一下,跑去问夫人。只见妇人犹豫地隔着团扇点了点头,小丫鬟便又立马跑回来道:“不算。嗳,你行不行呀?不行就算啦,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像是我们为难你了一样。”
姜无一听,慌忙点头道:“不不不,这是我自愿的。”说着,想要站起来,但背上实在太重了,一旦倒下,就再站不起来了。
于是,他伸出了自己被石子磕破的手,在地上缓缓爬行。
并不平坦的路将他一层薄薄的低廉麻衣磕破,硬是磨着他整个贴地的身板,留下一道血迹。
夏日本就闷热,他的汗水从额上低下,刺激着他一双眼。他感觉眼睛都睁不开了,仍旧狼狈地向前爬着。毕竟,能得一金呢,他种地一年都攒不下一金来……
他恍惚听见周边有人议论他,耳畔飘着鸣响。不知过了多久,丫鬟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到啦到啦,别爬啦。”
紧接着,身上的重担被人卸去,他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一个金黄色的东西滚到自己的眼前。
姜无眼疾手快抓住它,藏之入怀。
方才没注意,到停下来时,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有多么疼,整截脊梁都像是断裂了一样。姜无站不起来,忍不住在血泊里蜷成一团。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有人啧啧低叹,“骡子”、“蝼蚁”、“残狗”之类的字眼儿钻入他的耳朵。
他困难地抬起头,这才发现身边的人早已散了。看着妇人公子离开时浩浩汤汤的排场,他捂紧了怀里的一金,脸上渐渐浮出一个欣慰的笑。
总有一天,他也要让自己的娘和弟弟也过上妇人公子那样的生活。
慢慢地,他总算是在姑苏挣出些钱财。一点一点地,开始置办自己的产业了。他每个月都会托人把钱送回家,得知母亲弟弟的生活变好了,他也笑得开心。
他算着自己的账,打算再攒一些钱,就把娘亲和弟弟接来姑苏。他们可以盘一家小店铺,做些糕点生意赚钱。有了足够的钱,他就可以给娘再挑一个好夫婿,可以把弟弟送去老师傅那里学门技艺……他眉眼含笑,双目明亮,他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好过啦。
转眼数月过去,眼看就要立春了。不知为何,近两个月,他每每托人把钱带回去后,那人都不会告诉他关于他母亲和弟弟的音讯。即便是他多问,也还是支支吾吾地不答话。
姜无被弄得心神不宁,立春这一天,他终于坐不住了,准备搁下生意亲自回家一趟。
他背上包袱,刚刚走上街道,便听见几个人在议论一个濒死的外地寻亲男孩跑去棺材铺的事。
姜无顿时有一种糟糕的预感,皱着眉头问棺材店老板道:“请问,那个男孩长什么样子?和他同行的女人又是何模样?您可知他们来自何方么?”
掌柜的手揣在两个袖子里,回忆道:“那个男孩子嘛,大约五尺多点高,口音是临安口音。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死人晦气,我就随便扫了一眼她的脸,没细看,应该还蛮漂亮的。欸,公子,你打听他们做什么呀?”
他僵在原地,心猛地一沉,不会罢,不会罢……
他跟着人们的指引,一路狂奔到坟地。很快,他看见一个消瘦肮脏的男孩正跪在地里徒生刨坑,男孩双足溃烂流脓,边上放了一具红木棺。尽管那个女人面目全非,但他也认得出她。
悲伤之感涌上心头,他双腿发软,一步一步颤抖着走到男孩面前,刚想伸手扶起他。男孩仰了仰头,突然没了力气,一头倒在他的靴边。
那一刻,脑中仿佛劈过一道惊雷。
轰地一声,他觉得天都塌了。
他低着头愣在原地很久很久,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滴泪珠掉进泥土里。
他的弟弟和他的母亲都死了。
他一生都想保护的两个至亲死了,就在他的面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两条朴素却鲜活的生命,怎么就突然离开人间了?
他在他们身边坐了三日三夜。
三日三夜后,他把母亲和弟弟的尸体都装在了棺材里。安置好一切后,他回到了陈家村。
他查清了一切。
是陈家村的村民为了祭祀,害死了檀九和阿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