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的腿还环在他腰上,“我哪里不冷静?”
唐谷雨觉得她哪里都不冷静。
他解释道:“你是因蚀梦草才……”
蚀梦草……
话音刚落,蓦然回神。
回宅炼药、小白狗、蚀梦草等等涌入脑海。
在这一刻,白露全都记起来了。
看着眼前的唐谷雨,一派凌乱的床榻,白露顿时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天间数万星子直落到自己眼前,绕着她的脑袋悉数炸开。
她静了好久,呆了好久,久久不敢相信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不会罢……她……
现实也太残酷了。
人生果真是大起大落落落落。
于是在唐谷雨的注视下,默默地缩回了自己的腿,默默地把脑袋埋进了被褥里,又默默地,整个人都钻进了被褥里。
诚然,这一系列事情都不是她有意为之。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实在是无颜面对唐谷雨。心里恨恨道:蚀梦草这玩意儿也太恶心了。
房内静了很久很久,她感到床榻沉了沉。唐谷雨的声音很冷,但听起来像是在安慰她:“我知你是因蚀梦草才会如此,不必自责。”
白露脑子转了转,他是在安慰她吗?他不生气吗?
白露拉下一点被子,两条好看的眉毛似蹙非蹙,小心翼翼问他:“你不生气吗?”
唐谷雨摇摇头。
白露又拉下一点被子,露出半张通红的脸,“那我先前轻薄你好几次,你也不生气吗?”
唐谷雨摇头道:“我知你并非有意。”
她再拉下一点被子,露出一个完整的脑袋。谨慎地确认了一遍:“你不想杀了我或是打我一顿吗?”
唐谷雨看了看她,心里想的是我如何舍得杀你或是打你一顿,但嘴上还是端着架子:“不想。”
白露心口压着许久的大石终于搁下,豁然轻松。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唐谷雨这么冷一个人居然对她如此宽容且善解人意,喜的是自己的眼光真实太太太好了。
看来她追唐谷雨,还是很有机会的。
不过,既然各种事情说清楚了,虽然知道唐谷雨不生气,但她也不好意思再霸占他一方床榻。
白露收拾了自己一把,掀开被褥起身离开。唐谷雨开口道:“你要走?”
白露陈恳且不舍地点点头。
唐谷雨沉默了一下,道:“晚间百鬼夜行,有些危险,你在这待着明日再走罢。”
白露看着他,心说我有的是尸体鬼魂可以驾驭,如今哪还怕这些。但,她的心上人要留她在自己房中睡一晚,白蹭的一晚,她能拒绝吗!
白露又把被子拉了回去,笃定道:“你想得太周到了,我一个弱女子确实有些害怕鬼怪,那我就不推辞了。”
弱女子白露说着,脑袋里还在浮想自己驭起千百雄尸的血腥场面。
“不过,”弱女子又问,“我睡了你的床,你睡哪里?”
唐谷雨道:“我不睡,我要拟个药方。”
药方?弱女子道:“是治疫病的吗?你是不是准备下山治疫了?什么时候下山?”
唐谷雨点点头,“今夜拟完,明日下山。”
弱女子当即欣喜,道:“那你明日和我一起走罢。”恐唐谷雨不答应,又周到地补充一句:“我一个弱女子,若是在山间遇到打不过的精怪……”
唐谷雨道:“好。”
她又道:“此外,你是不是下山后得找客栈住?嗳,既然你收留我这许多日,我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欠了你许多人情,实在是过意不去。不如你下山后,住在我的宅邸中罢。做人当有恩报恩嘛。我也可以帮你炼些药,也算是为自己积些功德了。”她觉得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得慷慨且在理,唐谷雨肯定没法拒绝。
唐谷雨果然道:“好。”
多赚得许多共处时间,弱女子高兴地躺下,时而撸撸枕边的猫,时而撸撸枕边的狗。
唐谷雨为她放下帘帐,坐在桌前叹了口气。
幸好今日他穿的是广袖宽袍,乃至于方才身体反应不那么明显。他多希望,她刚才是真的想和他……
房中烛火跳动,月光流淌。唐谷雨看了一眼卧榻。这许多年过去,她竟一点也没变。他明白,六年前的那桩事情,于她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乃至于脱口而出的话,说过了便再记不得。
可他却一直记到了今天。
他长长的睫毛下,像是一片深邃且温热的湖,湖里倒映着一个美人。
美人如同一朵干净清澈的梨花,一直从水中被风吹起,将他的思绪带回六年前。许多年前的唐谷雨,也曾是一个爱说爱笑的少年郎。
那个时候的人间,虽不像如今的人间一样六道混杂,但临近盘古那颗心脏苏醒,还是会有许多精怪四处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