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找到他的时候,爷爷经走了。后来几个好心人帮忙到镇长府上解释,小孩隔了个夜也承认是自己跑丢的,那镇长罚了几个小厮和丫鬟,又找到我给了一笔银子,说是给老人家安葬。”他整个人闷在被子里,说话时甚至带上了鼻音,“一条人命,他们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翻篇了,但他是镇长,其他人也不敢再明面上议论什么。”
祁僮盯着他的背,轻声问道:“那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安葬了温爷爷之后,我就打算离开那里。”赫榛吸了吸鼻子,继续道:“那天我到镇上去买路上能用到的东西,突然一个小弟弟从街角跑出来抱住了我的腿,拖着哭腔说巷子里有鬼。我一看是镇长家的小孩,心下厌恶,甩开他就走了。那条街上人少,他好像很害怕,哭着追了我一路,又好像知道我讨厌他,抽抽嗒嗒地说镇上的人都在悄悄说是他害死了人,他说他没有想害死温爷爷。我一听火气更大,知道他腿短追不上,就绕了几条巷子躲开了他。”
“走到半路我突然听到了小孩的求救,那声音的方向很奇怪,我回过头才发现那小孩居然被吊在了半空。”
“吊在半空?”祁僮突然想到周悦的魂魄把他们吊在荣鼎大厦顶层的情形,忙问道:“真的有鬼在追他?”
被子边缘动了动,是赫榛在点头,半晌,只听他说:“现在关在北海天牢那位。”
祁僮一骨碌坐了起来,“凌江王?”
“当时我的灵力很弱,根本来不及救他,打出的灵力只在小孩的背上划出了两片印记,却没有接住他。”赫榛又抱着身体缩了缩,“我就这么亲眼看着他被摔死了。”
“刚好摔在一条石阶上,血从上面蜿蜒流到了青石板路,那么小一个人,好像全身的血都流干了。”
“如果当时我不躲开他,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当时吴敏的上司从楼顶摔下,祁僮原以为他在难过自己没有救下,现在想来,估计是想起了当年的事。
“来,你看着我。”祁僮探过身把被子里的人挖了出来,“凌江王是不是当夜就屠了融安镇?”
赫榛点了点头。
“听说他所屠之处,那些无辜的人只能落个魂飞魄散的结局,唐成的那一世,虽然没能活过九岁,但他没有灰飞烟灭,而是入了轮回。”见眼前的人并没有被安慰到,又说:“你有资格生气,同时你也尝试救过他,没有成功,不是你的错。”
窝在一堆被子上面的人眼眸微动,却还是不愿开口。
“傻子。”祁僮拍了一下他的发顶,“生死无常,你就算再厉害,也不是所有人你都能救回来的。我爸说凌江王最喜欢从心理上折磨别人,所以我猜测那个白袍人和他有关系。你看枯骨幻境里的人,还有荣鼎大厦死的那十七个,幕后的人似乎很享受看他们那种希望被落空的痛苦。而你当年没救下唐成那种事,当事人越愧疚,他说不定就越开心,何况还有无数人做他的帮凶。”
“帮凶?”
“你看。”祁僮拿过手机点开了热搜,“这次没有救下吴敏的上司,有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很多人都会给别人设一个心理预期,如果对方没做到,那对方就是坏,就是无能。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因为唐成的事情遭到过别人的质疑和恶语相向,但是凌江王在摔死唐成的那一刻,就会有无数人帮他完成最后一击。”
“施救人和被害人有时侯比加害人要遭受更多的指责,很可笑对吧?但是人界很多医生和警察都遭受过类似的事情,哪怕他们已经尽力渡过每一个人。”祁僮说着划过手机界面,翻出了一堆在理性分析“不能面面俱到是否是一种罪过”的小论文,他说:“但是一旦有群起的攻击,又会有理性的人站出来反击和思考。芸芸众生都是这样,理性却又执拗,高尚和卑鄙总能完美共融。”
“所以啊,别想太多,总会有人理解你和爱你的。”祁僮说着又掐上了对方的脸,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动作太上瘾,“多匀点时间梦一梦我不好吗?我比唐成那小孩有趣多了。”
赫榛拍开他掐在自己脸上手,怕人又掐上来似的连忙钻进被子里挡住了脸,“我为什么要梦见你,在梦里看你开挖掘机夹狗子吗?”
哟,会开玩笑了,看样子心情好了些,祁僮仿佛完成了一桩伟业一般豪迈地躺到了一旁,“梦一下怎么了?好歹哥哥也为你熬了那么一大碗鸡汤啊。”
他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蹭一下翻过身面对着赫榛,“签婚契那天我听你叫天后‘妈妈’,叫蓝天叫‘妹妹’,还有‘爷爷’和‘弟弟’,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挑着叠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