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珣拿起笔继续写,言归正传道:“当日我存了一丝侥幸,觉得你会用我给你的假死药,还让程非掘地三尺也要把你的‘尸体’找出来。”
“谁知道,你脚踏一柄断剑,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江珣手腕一提,“无”字的最后一勾印在纸上,收尾干净利落。
“我没用那药。”唐九宁拿过一张白纸,又从笔架上取下一只毛笔,作势要去蘸墨。
“做什么?”江珣问。
唐九宁停住动作,笑嘻嘻道:“罚抄多可怜,闲着无事,帮你抄几个字呗。”
江珣笑了,刚想说“白费什么功夫,你我字迹不一样”,可瞥见唐九宁水灵灵的眼睛,睫毛又忽闪忽闪的,便心下一动,轻咳一声道:“你那样蹲着不嫌脚酸吗,坐上来罢。”
江珣拿过一个软垫,在榻上让开一半位置。唐九宁果然一步上榻,双脚一叉盘坐在软垫上,拿起笔便开始鬼画符。
江珣忍不住皱眉:“你的字谁教的?”
唐九宁则是觉得自己完成了一幅大作,非常满意:“哼,当然是无师自通。”
江珣点了一个字:“这个字的笔画顺序错了。”
“我一直都是这么写的。”
“这个字是先写横,再写竖。”
“这样?”唐九宁又写了一遍。
“又错了。”江珣伸手握住唐九宁的手,带着她的手划过一横,“是这样。”
“公子,太清山送来了请柬——”程非一个大步跨入,看见屋内场景脚步又一顿:自家公子右手裹住唐姑娘的右手,左手则环过她大半个身子,两人侧脸贴着侧脸,前襟贴着后背。
江珣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程非悚然一惊,完了完了,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江珣打开请柬的时候,唐九宁凑上前瞄了两眼。
金底黑字,字迹龙飞凤舞地从纸面上一一跃出。
十二月初六系谢某五十岁之寿辰,特于太清山略备薄酒……
唐九宁略一思索,便想起谢南靖之前提过,下月初是谢盟主的寿辰,想不到请柬这么快便送来了。
江珣手指一并,倏地将请帖合上,对上唐九宁略带期待的眼神,他眉头一挑,问:“你想去?”
唐九宁反问:“不带我去吗?”
江珣挥了挥手中的请帖:“上面说了,请挚友二三。”言下之意是,你凭什么身份去?
唐九宁在这种时候脸皮就会异常地厚,她认为这不过是一件小事,江珣也不会那么小气,于是嬉皮笑脸道:“好歹我也喊你一声表哥。”
江珣盯着唐九宁看,突然嘴角一弯:“喊一声。”
唐九宁:“……”
“表、哥。”一字一顿,仿佛要把每个字在牙缝间咬碎。
唐九宁的头被请柬轻拍了一下,江珣起身,笑得心满意足:“准了。”
十二月初六,太清山。
唐九宁只见过谢阳一面,不难看出,谢阳虽身为盟主,却没有君主的威严,是个随和且爽朗的人。
即使是五十大寿,也不喜铺张。谢阳知道,若是广发请帖,指不定迎来五洲四海的各路“妖魔鬼怪”,比如那贺礼,一件比一件气派,差点没把家底整个掏出来送上太清山;而那拍马屁的话,听着一句比一句匪夷所思,简直把谢阳吹成神仙。
吃一堑长一智,这五十大寿,不如请些世交挚友,小酌一杯,更让人舒心。
至于和盟主交情深厚的,无非是那几大世家。毕竟几位世家掌门,和盟主一道力战魔门,驱除万魔窟,维持了修真界的秩序。
说白了,就是老战友。
只不过,当年的五人,一个年纪轻轻便退休养老,为灵奚岛岛主白音;一个风光十几年最后锒铛入狱,为金紫门掌门王元洲。能来叙旧的,也不过两人,一为玄天阁老阁主江铭风,二为长乐山庄庄主顾泽堂。
唐九宁第一次上太清山,只觉这不愧是天下第一门。
山门前的古木郁郁葱葱,却没有一片残叶,显然是道童每日悉心打扫。几座孤高的山峰周边,雾气飘渺,随意择处山林,不乏打坐修行之人,从着装至修道的态度,皆一丝不苟。
唐九宁见过了金紫门的富丽堂皇,再看太清山,只会觉得太清山古朴中透露出一丝清贫。
屋子是老旧的,寥寥数几,次第坐落于各峰。灰墙上的裂痕已有些年头,甚至从中抽出了一丝嫩芽,可见多年不曾修葺。不过这也恰好说明,拜入太清山的人,都是潜心修道,没有被这清苦的环境给赶下山。
是夜,月亮挂上树梢。
宴席摆在梅园里。几张桌椅,几盘小菜,没有笙歌燕舞,只有红梅零落成泥,伴之酒香浓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