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终究没再说什么,站在码头眼看着傅汀上了船,眼看着船远远地离了岸。
原定的计划是傅汀一路向扬州而去,游览大好风光后转而去杭州。
这是对孟醒的说辞,傅汀则是在上船后第一次靠岸便下了船,寻个角落的屋子租下来住着,以待来日。
傅汀还在京城时便已去左相府邸周围踩过点,至于别的计划……
孟醒用来跟着他的影卫或许应该先除掉。
傅汀发现影卫是在他上船的第二日,人数不多,想必是为了确保他的安全。
他当然不会觉得孟醒派人跟着他有什么不对,他反而高兴的很,因着他单方面地告诉自己:这是孟醒担忧他的安危,派来保护他的。
监视蒙上了名为保护的罩子,自欺欺人的人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高兴是一回事,留着他们又是另外一回事。
傅汀不想让他们去告诉孟醒自己找了左相报仇,这样好像他平安回去后,再去找孟醒是去邀功一样。
虽然左相死后孟醒大概也能猜到是他做的。
在船上的第三日,傅汀一举除掉了所有的影卫,将他们扔进了江里。
这么看来,傅汀这两年其实长进很大,至少从前他根本不能发现房檐上的影卫,如今却能一人除掉跟着他的所有影卫。
傅汀挑了个黄道吉日行动,期盼这样能功成身退,能在来年和孟醒在月亮下共饮桂花酒。
可惜……
他虽功成,却没能身退。
他料到左相府会有不少侍卫把守,却没料到府内还有机关玄阵。
在别院时,傅汀翻开看过关于机关阵法的书籍,却寥寥看了几眼,没懂些个什么。孟醒请来教毒术的师傅,也给傅汀看过一些,可远不及傅汀在左相府见到的这般精妙、杀机毕现。
等他硬闯进左相吴虞的屋子时,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中了好几种他说不上来的毒。
“何必呢?”左相吴虞坐在桌前,看着用剑支撑着身体,半跪在地上的傅汀,这样问他。
傅汀从前未与吴虞谋过面,见到了只觉得这人同他想的不一样。眼前的吴虞着实有些瘦弱,面色也不大好看,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狠毒的戾气,烛光下平静温和,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洞悉他一切的想法。
“今日你……”傅汀想撑着剑站起来,“必须死。”
吴虞听见死并没有什么反应,“我知道,我今日要死了。你没看出来吗?我中了剧毒。”
什么?是孟醒先他一步动手了吗?还是别的仇家?
傅汀道:“难道你还有别的仇家?”
听这话,吴虞倒像是没想到的样子,“怎么,你不是孟醒派来杀我的,而是我同你有仇?”
“自……”傅汀语气躲闪两下:“自然不是,两年前,你屠了同州傅家满门,难道你忘了吗!”
傅家满门的性命,竟被凶手这样轻描淡写地忘记了。
“怎么,孟醒没告诉你吗?”吴虞轻轻笑着道:“杀你全家的不是我,是当今圣上。他一早知道,我以为你此行是为了他来的呢,原来他没告诉你吗?”
孟醒没告诉他……
是圣上……
这场无意义谈话的最后,是两个人都命不久矣的结局。
“抱歉啊,”吴虞对傅汀道:“院内的阵法,是阿满做的,他生前喜欢钻研这些东西。”
阿满……傅汀有印象,想必是百姓谈论的吴虞荒唐的房中人。
“我也是近日才发现,尚未找到破解的办法,这才……”吴虞愧疚道:“你本可以活着的……”
傅汀是看着吴虞一点点没了气息再走的。
出了左相府,傅汀本想撑着,离京城远些再死,奈何身不由己,他倒在了左相府附近的一个小巷里。
那离孟醒上朝的必经之路不远,傅汀最后能做的便是将随身携带的能让脸腐烂的药粉洒在自己的脸上,却没想到与体内不知名的毒药一起作用,他整个身体越来越肿胀,最后成了原来的两倍身量还不止。
这样,也好。
傅汀早有准备的,他换了一身新做的衣服,还准备了药粉,就是以防他死在离孟醒不远的地方。
他道不清为何要这样做,只是直觉孟醒知道他死了,大概会难过的,他不想。
若是这样,或许他死了,孟醒即便见到尸体也认不出那是他吧。
傅汀意识模糊前,月亮发着淡黄的光,他心中还在想着今日孟醒屋里是不是和平日一样生了暖炉。
——
孟醒次日上朝经过左相府时,不远处有人群围在一起看热闹。
驾马车的车夫停了车上去问了回来回话:“禀大人,是打更的更夫发现那里有具僵住的尸体,报了官正在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