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你这是?”倾月面露讶异。
“小姐,奴婢和你一起走!”紧了紧身上的包袱,阿米圆圆的小脸上一派坚定。
“阿米……”倾月心下触动,却不忍阿米跟着自己在外受苦,正想劝她回去,一道骄纵的女声突然响起:“阿米,你的卖身契还在我顾府上,你可知你现在跟着这罪人离开,那就是逃奴!”
不知何时,一盛装打扮的清丽少女领着大堆丫鬟奴仆迈步前来。
所有人似乎都对她有所忌惮,一见她来,连嚣张得志的顾府大总管都得往后退开,恭敬地冲其拱手行礼:“老奴见过二小姐。”
“顾倾星。”一见来人,倾月当即冷下脸。
这少女是她妹妹,仅仅比她小半个时辰的妹妹。
她并非自己母亲所生,却与自己同为嫡女,平日里最得父亲宠爱,也是倾月的死对头。
旁人不知真相,倾月自己却是清楚的,她会有今日,几乎与顾倾星脱不了关系。
可惜,阖府上下上百口人,竟是无人会听她辩解。
也是,连她亲娘都不信她,谁又会相信呢?
从回忆中抽身,倾月缓缓吐出一口气,稍微平复心绪,扭头见到阿米担忧的圆脸,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还好,她还有阿米在。
内心深处仅剩下一小块微弱的残骸,被追随她而至的忠心丫鬟阿米,奋力撑了起来,哪怕摇摇欲坠,终究还是未曾彻底崩塌。
“小姐,该喝药了。”
阿米计算着时辰,扭头去厨房端了已经煎好的汤药过来。
这是保胎药。
倾月身子太虚,又接连遭受打击,心情抑郁,胎像不稳,所以为了保胎,哪怕这药再苦再难喝,她也干脆地接了过去,一仰头,一口饮尽。
“小姐,奴婢这里还有几颗蜜饯。”
“不用了。”倾月摆手拒绝,即便喝了堪比黄连的苦药,脸色依旧未变。
药很苦,但其实习惯了也没什么。
一旁的阿米看得欣慰,又有几分心疼。
本来凭她们如今的情况,是请不起大夫的,还好夫人怜惜,私底下托人偷偷接济她们,这才让刚被赶出家门,身无分文的小姐有了几分喘息之机。
否则,如今郊外乱葬岗上,又会多出两具尸体吧。
不是被饿死的,是被人欺负死的。
思来想去,终究有丝不甘:“小姐为何不对老爷说实话?明明您怀孕是因为……”
“够了!”倾月突然尖利喝止,情绪激动:“别再提这事了!”
她蜷缩起来,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幼兽,剧烈排斥着外界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一切。
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小小的词汇,都半点听不得。
“好好好,奴婢不说了,我的好小姐,您别再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阿米连声安抚,可倾月依旧不为所动,不知如何安慰自家小姐,她只能叹息一声,转身出去。
就在阿米的脚步即将踏出屋门之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呢喃:“告诉父亲又有何用?他会相信他纯真无邪的小女儿会给娇纵任性的大女儿下药,还‘无意’将中了药,神智迷糊的大女儿留在乞丐遍地的破庙里?”
呵呵……
笑声里充满了嘲讽。
哪怕相信了又有何用?
一个不讨喜,且已失名失节给家族蒙羞,还怀上孽种的女儿,对比一个自小宠爱,尚且纯真,且具有极大联姻价值的女儿。
如何选择,一目了然。
这种人就是她的好父亲啊!
可以说,那人没狠心直接让她暴毙身亡,已经算是全了他们之间的这段父女缘分。
将自己抱得更紧,倾月再次感受到了那股从心底深处泛出的寒凉。
竟是冷得人心都疼了。
阿米不知何时离开,屋内一时间只剩下倾月一人。
她消沉片刻,便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来,下意识地摸了摸尚未显怀的肚子,随即起身下床,动作笨拙地收拾起了屋子,努力干些自己力所能及的活。
生活还得继续,她不能也没空去悲秋伤春,这是有钱有闲的富家公子小姐们才拥有的特权。
慢腾腾转悠半天,倾月才勉强将不算脏乱的屋子打扫干净,转身见床上被褥凌乱,她顺手抹了把额际热汗,过去掀起被子,准备平整床铺。
“叮当!”有什么东西掉出来。
倾月顿住手,垂眸一看,是一块残缺的小铜片。
凹凸不平的表面依稀可看出一道道简洁却从未见过的奇异图腾,陈旧生锈的边缘被人日日握于掌心摩擦,已然有了几分温润感。
可以看出,铜片的主人极为爱惜它,哪怕这只是一枚小小的,根本不值一文的残缺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