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总是难料。
相似的一张脸,身份却十分不同。
云姬身份低贱,而那个女人出身极其显贵。
若是可以结亲,或可带来许多益处这些益处,正是云姬给不了的。
有了容貌,有了身份,谁还顾及这个人是叫云姬,还是其他什么名字?如今正合了昭岚的心意,娶谁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分别?
反正他爱的,也不过就是那张多情含笑的脸蛋罢了。
云姬却不肯死心。
她不信昔年情谊皆为梦幻泡影,就执意生下二人的孩子,取名云杪,想以此挽回那人的心。
昭岚到底念了几分薄情,又或是觉得愧疚,得知此事之后,竟也愿意偶尔过来看望她,可她日渐疯癫、美貌不再,二人时常闹得不欢而散。
久而久之,昭岚不愿败坏心情,便不来了。
所以
他的母后将他生下来,不是因为爱他,甚至无比地厌恶着他。而他们生来低贱,注定是恒河一沙,渺小无依。
你看,许多事情,不是光凭祈愿就能得到的。
爱是如此,地位是如此,身份也是如此。
他擦干眼泪,跑回了房间,将堆着的花灯全部扔出门外,点起一把火,尽数烧了个精光。
看着那常燃不熄的火势,他开始明白一个道理。
在这个世上,如果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会在意他是否难过,也不会愿意为他心疼,那他就不必袒露内心真实的想法,也不能暴露出脆弱的一面。
教人瞧见,只会当成笑话。
6.
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名叫昭华。取自“景候昭华,人祗允庆”,喻意为世间美好之物。
上天从来就是不公平的。
明明是同一个父君,只不过因了母后的出身不同,待遇便有了天壤之别。
昭华与他,一个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一个是苟延残喘的沟下淤泥,而他这滩淤泥,甚至还不配冠有父姓,只能随母,唤云杪。
久而久之,他心里滋生出了不甘。
除却地位与出身之外,他自诩没有一点比昭华差,甚至为了能赢过那人,从没有一日怠慢过修行。族中的长老们无一不赞扬过他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出身不可更改,地位不可更改,但命运不同。
如果不能得到许多的爱,那他就要爬到最高的位置。
爱不能长久,所以他不需要。
7.
八百岁的成年礼那日,不出所料,没有人记得他的生辰,也没有人为他庆贺。
他点了根同心烛,自己为自己庆贺,随后端起煎好的汤药,推开了云姬房门。
一切都跟往常没有任何出入,除了那碗掺了毒的汤药。
他将碗搁置在旁,走到那女人面前,跪下来,伸手想碰她的脸,却被她侧头避开,将玉佩往怀里揣得更紧,眼神满是戒备。
“母后。”他收回手,微微笑着说,“是我,云杪。”
云姬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低下了头。就好像眼前跪着的这个人,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而是个萍水相逢的过路人。
他早已不会为此而感到难过,唇边笑意反而更深:“今日是我的成年礼,您还是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云姬一语不发。
他又道:“母后,您爱我吗?或者说,您爱过我吗?”
听到这句话,云姬终于有所反应,猛地抬起头,抬起苍白瘦削的手,直指向他的脸,剧烈颤抖着。
好半天,她开了口,发出数声尖锐怪叫:“一切恩爱会,无常、无常难得久!……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哈哈哈,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他沉默着望向疯魔一般的女人,半晌,点了点头:“这是您唯一教过我的东西,我会铭记在心,永不忘怀。”
云姬也不知听没听懂,只是痴痴地笑了起来,捧起那块玉佩亲了亲,又自言自语道:“杪儿啊,情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其短暂如朝露,抓不住,也留不得,还会平添诸多烦忧。”
说着,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盯住面前的人:“你不要像我,明知如此,却还庸人自扰。”
见他不语,云姬脸色一变,尖叫着,声嘶力竭地道:“说!快说!说你不会像我!”
他缓缓开口:“我明白了,母后。”
得到回应,云姬霎时失去全身力气,软软倚靠在墙边,恢复成了先前不为所动的模样,身形凝固成了一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