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真君一往情深_作者:诉清霜(149)

2021-04-09 诉清霜

  他毫无触动,像是怒极,面色冰冷地吓人:“以命易命之后,活下来的人便会心存感激?”

  我知道答案是不会,毕竟云杪也说过,赴死易,独活却难。

  但我真的做错了吗?

  我不过是想尽绵薄之力,去保护身边重要之人。

  不过是想凭这身卑贱之躯,为他们遮去土屑尘泥。

  未等我出言反驳,伏清已攥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扯,我踉跄向前几步,一下子与他靠得极近,呼吸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一处,看起来倒不像是在争辩,而是情人间的温存。

  可眼下情形并非如此。

  我有些不自在地想挣脱,他却不容有异地抚上我的脸,迫使我抬头看他,问语一句比一句尖锐:“你有几条命可挥霍?你能救得了所有人吗?”

  我怔然。静姝曾对我说过相同的话,她说

  “你除了自己,谁都想救,所以你谁也救不了。”

  我想救所有的人,除了我自己,所以到头来,我谁也没能救得了。

  许是见我神情惶然无措,伏清闭了闭眼,松开钳制我的手,指尖流连在我眼尾,声音比那爱抚还要轻上三分:“蝼蚁尚且偷生。你既已成仙,就更该明白,‘性命’二字,即是唯一。不能复刻,不可重来。”

  “少箨,救他人之前,先要学会如何救自己。”他看着我,“你可以再自私一些。”

  “那真君呢?”我下意识地反问,“那时去离火境,你有想过要如何去救自己吗?”

  我想他是没有的。

  现如今,苍阗为支撑离火境,已虚弱至此,却仍可与伏清斗个两败俱伤。彼时他不过刚飞升不久,心里或存了些侥幸,但一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果不其然,他道:“若我当时明白这个道理,便不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被视作九疆六界的笑柄,被至亲之人冷眼相待,与所思所想背道而驰。

  一年,十年,百年,千年,竟也让他孤身捱过来了。

  “我不明白,他们是你的父母,是世上至亲之人,得见你能平安归来,难道不该开怀?”

  “宁战而亡,不退而生。东极咸阴,不需要一个被女子庇佑的苟且偷生之徒。”

  宁愿要那份虚无缥缈的殊荣,也不要至亲骨肉的性命,实在荒唐,实在可悲。

  “他们不要你活着,你便不要为他们而活。”我伸出手,抚平他眉峰,轻声劝道,“为了我,活下去。”

  他阖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在这阵诡异的沉默中,我敏锐地觉出了些许不安,正想向他寻个确切回应,他却别过脸,退后几步,与我拉开距离。

  “可想再见一眼阿笙?”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能……再见一眼她?”

  伏清颔首:“她真身虽与我相融,但尚未消逝得彻底,以精血为引,可短暂召来壶中天地。在那里,你能见上她最后一眼。”

  壶中天地,对此我略有耳闻,那是浮玉山湘夫人所创秘法,以残魂为媒介,可入其识海一观,修为高深者,甚至可与残魂进行交谈。

  此法通常是为了了却亡者执念,送之再入轮回,施展需耗费大量灵力,伏清的身子还未痊愈如初,我绝不会因为一己之私,就让他再去犯险。

  “真君,算了罢,我不要见了。”

  此时见不到无妨,等离火境归来,我寻个合适的时机,再去探静姝的口风,不急于现下一时。

  伏清却置若罔闻,未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指尖已在手腕上划过,皮肉翻飞,带起一道极深的血痕。

  “你做什么?”我眦目欲裂,上前想制住他的动作,却被他在身旁布下一座水牢,困住了去路。

  我用尽所有办法,也撼动不了这水牢半分,实在无计可施,只能厉声呵斥,见他不理,又软语相求。

  说到最后,我几乎快落下泪,一遍遍地道:“真君,你要是有事,我怎么办?”

  他手腕淌着血,周身罩了层诡谲红光,浅淡灰瞳被映得猩红万分,乍眼看去,仿佛是从地狱浴血寻来的恶鬼。

  这番情形既可怖又熟悉。

  我看得楞了神,攥着水栏的手无力垂下,一时间心如擂鼓,只见那恶鬼抬起眼,遥遥望向我,半晌,竟是笑了下。

  “至少,让我最后为你做一件事。”

  184.

  再一睁眼,我已不是身处干桑,而是立在一间屋子里,装潢分外熟悉,正是我在冠神族时的居所。

  我循着旧时记忆,向内室走去,透过层层帷幔轻纱,日照夕阳下,我瞧见一个小巧玲珑的背影,身披霞光,梳着双平髻,两边各簪了朵嫩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