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杪儿恐怕回天乏术。”
我再也站不稳,踉跄跌在塌前,伸手想去探主人鼻息,又如被火烧了似的缩回手。
他面容好苍白,比朔月霜雪更甚。眼下这般紧阖着眼、毫无生气的模样,和那夜的义父如出一辙。
不,上天不能这么对我。
它已经夺走了义父,现下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主人也……
我心神俱乱,颤着声问:“不是有、有灵木庇佑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原来灵木是你的手笔,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材!”
云翳揪起我头发,目眦欲裂地道:“你可知,与那妖兽缠斗之际,灵木被不慎打落,杪儿因此而分心,才会遭其暗算,正中要害。”
剧痛自发根传来,我却恍若未觉,一遍遍地道:“我……我是好意,是为了庇佑主人。”
“好意?”云翳冷笑,反手将我甩在地上,轻掸手上灰尘,“他如今半幅仙骨碎裂无存。你这番好意,只怕他是无福消受啊。”
语落,云翳周身气势暴涨,五指成爪,直逼主人咽喉,竟是想伤及主人性命。
我骇然,撑着起身,用尽全力制住云翳腕骨,怒斥:“你想对主人作甚?”
“我现下送杪儿一程,总比让他知悉真相为好。依他性子,得知余生将与废物无异,你觉得他会如何?”云翳轻嗤,唇边挽着刺眼笑意,似在讥嘲我愚昧无知。
“我会伺候主人,绝不会令他受委屈。他会……他定会过的比现在好。”越往下说,我声音越低,几近于无。
我知道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主人虽温和淡然,从不争权势、不逐名利,却未必能接受这云泥之别的落差。待他醒来,得知仙骨碎裂,多年苦修所得付之一炬,他、他……
我深吸口气,思绪得以平复,问:“除却一死,可还有其他的法子?”
云翳撤了力,手向后移开几分,沉吟着说:“确是有,但……”
我打断他的欲言又止:“还请长老直言。”
“仙骨碎裂,需以骨易骨。”云翳稍顿,悠悠叹气,“但举世茫茫,又有谁会愿意抛却得道成仙的大好机会,去救”
“我。”截过声,我微微垂眼,目光取代指尖,流连过主人眉眼,再开口时,语气已是斩钉截铁。
“我愿意。”
义父生前,总教导我遏制恶念,一心向善,早日得道成仙。念叨的久了,我也将之视为毕生所求。
后来逢变,我更是日思夜想,盼着成仙后,将曾经欺辱我的败类碾于脚下,要令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永世也难以翻身。
再后来、再后来……
从为了守诺而成仙,到为了报复而成仙,再到为了陪伴而成仙。
我心之所求,究竟是何时改变?已无从得知。
我只知道,没有主人,我断不会活着走到今天。
他赐予我新生,亦接过义父生前的担子。
若连他也去往极乐,留我孤身活于此世,纵是能得道成仙,又能如何?琳琅天阙太高太远,那里从来都不会是我的家。
玄丹才是,主人才是。
我内心已有决断,低头在主人手背覆下深深一吻,阖上眼。良久,却是笑了。
义父,竹罗曾向您立誓,说此生定一心向善、问鼎仙途。若有违此誓,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而今毁诺,负您生前所托,恐有因果报应。
但我也……不后悔。
云翳道,为褪仙骨,需走趟临霄丹台。
这临霄丹台,是为十恶不赦之人所设。褪其仙骨、夺其仙籍,生生世世贬入凡尘。
我虽非戴罪之身,但总归是殊途同归。
途中遇见昭华,他见我神色凝重,有意打探,我却是心力交瘁,无意多言,只想闭着眼独自静会。
反倒是云翳,颇为好心地指点了一句:“此行为临霄丹台。即已告知,少君,请让路罢。”
到了临霄丹台,我脚尖才着地,就觉身后袭来寒梅冷香。随之,手被拽住,迫使我转身看去。
昭华像是疾奔而来,胸膛微微起伏,一缕鬓发遇了水,曲绕如水蛇纠缠在泛红眼尾,不比昔日从容姿态。
他蹙眉:“临霄丹台……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念及过会要遭受极刑,我不想费力去挣开他的手,也没那闲情与他辩解,“我再清醒不过。少君,放我走罢。”
“你知不知道……”昭华没松手,稍稍阖眼,似在强自压抑情绪,“若褪去仙骨,你非但今后无缘仙途,还会再难克制妖气,同上回那般丧失理智、到处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