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气劲袭来,挟着本赤色封皮的册子稳当停在我眼前。摊开的书页上,有排隽永小字被笔墨特意标出。
苍阗命门位于尾部,若持干桑圣品霜葩玉露,可暂熄神火,克敌制胜。
“我去求玉露。”已是心领神会。
“你可想好了。玉露虽是制胜法宝,却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稍有差池,既是有去无返,你何必勉强?要我说,不如相求昭华来得轻松,只要”
我截过他的声:“长老,昭华少君与我不同。”
“哪里不同。”
“他命贵,我命贱。”伸手阖上书页,我笑道,“况且此事攸关主人性命,我不愿假托他人之手。请您放心,就算是死,只要还剩口气,我爬也会从鄢渊爬回来。神血,我势在必得。”
“冥顽不灵。”云翳轻嗤。
我只当没听见,恭敬道:“为免日长梦多,择日我就会启程前往干桑。”
“……”
“若无他事,竹罗告退。”我见他不搭理,也不自讨没趣,俯身行礼,缓步退至门口。
回竹舫收拾好行囊,见天色尚早,我迈向主人居所,想与他告别。
推门进屋的时候,他对着妆镜,百般聊赖地拨弄着头顶的碧玉花冠。见状,我紧忙上前,接过他手中活计。
“让我来罢。”
主人微怔,继而颔首:“有劳。”
又来了,他怎么就是改不掉这疏离的坏毛病?我佯怒:“主人与我之间,还需要如此生分吗?”
主人弯起凤目,柔柔笑了:“习惯使然。既然竹罗不喜欢,我以后便不这么说。”
我这才满意,启开案上木盒,提起乌木梳,边道:“主人知晓我为何只为你梳三下?”
“哦?”主人挑眉,“莫非是时机成熟,你愿意告诉我了?”
“只是觉得有些话不该总藏着掖着,否则以后再没机会说出口,那该有多遗憾。”
主人目光打了个转,似是看穿我的强作欢颜,淡淡道:“今日是怎么了?”
我摇摇头,咧起嘴角:“主人还记不记得,百年前你带我入世,落脚的那处地方换作六陵渡。当时恰逢有人娶亲,八抬大轿,喜乐奏鸣。我拉着你去瞧,无意间听旁人说起这凡间结亲的规矩。其他我记不太清了,单有一条,我至今难忘。”
“哪一条?”
“女子出嫁前,需有家人为其梳头以表祝愿。”
我垂下眼,一手握着那三千青丝,一手持着木梳,一梳到尾。
“他们同我说,这第一下得梳到尾,可有讲究了。”说着,我发觉竟不慎扯下他几根乌发,惊呼,“哎呀!我用的力气大了些,刚才没扯痛你吧?”
“无事。”主人轻声道。
我放下心来,手复抬起,游曳入他发间。
“这第二下梳了下去,就是白发齐眉的意思,意味着两人相伴偕老、再不分离。唉,不对不对!你是这九天之上的仙人,怎会有白发呢?”
主人阖上眼,没出声。
“至于第三下嘛……”
我还在犹豫该不该说,镜中美人已睁开潋滟凤目,看向我,薄唇开合:“但说无妨。”
“那我说了你可不许笑话我,是子孙满堂这四个字。可你与我都是男子,哪儿会有什么子嗣?”
再者,明日我便要赴上或许是有去无回的死途,又怎么会有以后?
我心中思绪百转,最终只化作一句:“看来这贺词,是不说也罢。”
主人沉默半晌,侧过头来看我:“好竹罗,今日究竟怎么了?”
我学着他以往的腔调,打起太极:“主人以为呢?”
他唇边带笑,见招拆招:“你这样待我,我会误以为我是那要出嫁的新娘子。”
“主人要嫁给谁?”我忍俊不禁,俯身吻向他发顶,试探地问,“嫁给我好不好?”
他没有搭腔,如往常一样,回身将我拥入怀里,浅啄轻吻,封缄我所有言语。
主人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不愿面对我的时候,总会如此。
我乖顺地探出舌尖,与他忘情般地厮磨缠绵,直至唇瓣被他吮得发疼,我鼻尖哼哼,轻声抗议,他才仿若回过神,微喘着气,退了开来。
那双凤目如雾如纱,纵有靡艳欲色,与片刻的动情,然几个来回,已是飘渺而不可捉摸。
我指尖抚着唇,心揪紧些许。许是死期将至,我不再装聋作哑,执拗地问:“主人嫁给我,好不好?”
“好竹罗。”主人笑,“我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