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真君一往情深_作者:诉清霜(252)

2021-04-09 诉清霜

  昭华心知并非如此,却也懒得戳穿。云弟事事要与他相争高下,那是云弟的事。他无意相争,自是该让便让。

  但切磋武艺,本就该全力以赴。

  再者,剑术他自小习得,纵投身朝堂,也未敢有一日懈怠。今日这番成就,是他应得,与那破烂命格没有丝毫干系。

  至于……

  昭华蹙眉,觉出几分可惜。

  云弟虽命格残缺,却是资质上佳。若能做到心无旁骛,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他玲珑心思太过,想得到的又太多,难免于剑术一途有所懈怠。

  否则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昭华心底叹息,面上却不显:“云弟过誉。”

  论剑已毕,仰首见天悬玉镜,澄澄似金波晃荡。二人索性便在院落赏月饮酒,竹罗屈身候在旁侧,时不时添酒入盏。

  待酒过三巡,昭华先不胜醉意,支额闭目。

  他睡得不算安稳,梦见几桩陈年旧事,一会儿是母后转身抹泪,微微绷紧的背脊;一会儿是父君肃穆面容,和沉痛难当的呵斥:“昭华,你为何便不能成些体统,有些……廉耻?”

  昭华蓦然睁眼,浓沉醉意因这场支离破碎的梦境清醒了大半。他默然出神半晌,忽觉出轻微凉意,连绵不绝地散落在睫羽、面颊和发间。

  是仲冬的第一场雪。

  他望着纷飞银屑,好半天才记起这是在院落,而非在屋内。念及天色已晚,便欲起身唤云杪回房休憩。

  眼波微转,却见竹罗披着黛蓝斗篷,正撑伞站在云弟身旁。

  他衣袖外裸着一截清瘦手踝,苍白五指握住竹骨铸就而成的伞柄,浑然不顾自身处境,倾斜大半伞面,为桌前早已睡去的人辟出一方安稳天地。

  也不知立了多久,纷纷碎雪如落花铺了他满肩。

  暮雪无声,他亦静默,只低垂着眼睫,神色是认真的温柔此等专注情态,倒是学他义父学了个八九成。

  而后,他屈腰矮身,鼻尖呵出雾蒙白气,肩上积雪如飞絮,扑簌落地。隔着虚空,他在云杪发顶落下一个将触未触的吻。

  虽非大庭广众,也不该做出此等轻浮举措。这半妖……实在是不成体统,寡廉鲜耻。

  昭华拧起秀眉,握拳抵唇,咳嗽了一声。

  竹罗受惊,慌乱地抬起头,眼底的情意未来得及敛去,尚浓得化也化不开,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悉数向他投来。

  胸口心跳霎时一滞,而后轰鸣大作,鼓噪难已。

  只是阴差阳错,无意间的一道注视,却让他在清醒中生出恍惚,冷静中生出奢念。

  心底有个声音在问:“昭华,你已得到这么多,为何还不知足?你究竟还想要得到什么?”

  昔年北斗的话亦在耳边回荡:“可惜,少君八字里孤辰、寡宿同现,注定孤亲缘、寡情缘。”

  他任两种声音交错交织,跌宕不休。识海却如拨云见雾,逐渐明朗。

  确实……可惜。

  说除却自由,再无他物可入眼,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幌子。若自由真有这般重要,那他想抛却少君这个身份,离开琳琅天阙自立门户,举世又有何方神圣能拦住他?

  宁肯压抑天性,戴上持重守礼的枷锁,不过是为讨母后欢心,不过是为……让父君多看他一眼。

  世上有情人无数,此等认真温柔的眼神、缱绻专注的情态,实在是数不胜数,比比皆是,却无一为他停驻,无一为他展露。

  而他此生所求

  心底那个声音再度发问:“昭华,你已得到这么多,为何还不知足?你究竟还想要得到什么?”

  他这次答得肯定,不复迷惘。

  “我要这双眼睛,从今往后,只知看向我一人。我要他的全心全意,要他的誓死相随,要他的生生世世。”

  “可是……”那声音长叹,“你注定孤亲缘、寡情缘。北斗说过,若你不心生执念,自可享尽荣华、无病无灾。但倘若执意抢夺本不属于你之物,命局生变,或由吉煞入凶煞。这么做,你当真不会后悔?”

  后悔?昭华冷漠心道,这无双命格,和天赐福禄,都是罔顾他意愿、强加于身的累赘,不要也罢。

  无言与竹罗对视片刻,他舒展眉宇,唇边递出浅淡笑意,稍纵即逝。

  他不若云弟贪心。这世上,他要争的东西不多,因他无所欲、无所求。

  可但凡想要去争的东西,他又与云弟行事作风如出一辙。

  是势在必得,不容有异。

  便去作那结网蜘蛛,耐心候个千百来年,用尽各种心机手段,也要哄得这只穿花蛱蝶心甘情愿地跌进他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