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清对我的夸奖无动于衷,冷哼道:“你倒是什么都敢吃。”
“只要是真君大人给的我都敢吃。”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有求于我,自然不会想着害我。我若是死了,他的亲亲表妹,也得一命呜呼,与我携手作伴黄泉。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敢害我呢?
伏清皱起眉,看了我一会,脸色竟变得有些古怪,双唇张了又合,却是一声不发,好似接下来的话十分难以启齿一般。
我耐心等了许久,才听他道:“真的疼?”
他这句问话倒是让我有几分措手不及。我愣了愣,才回过神,笑眯眯地问他:“真君大人这是在关心我吗?”
伏清静默片刻,轻嗤:“……无稽之谈。”
语罢,凤目冷觑我一眼,拂袖而去。
不用猜都知道,他此刻心里想的定是:狗嘴就是狗嘴,永远也别想吐出象牙来。
他对我态度冷淡不是一日两日。我一点也不着恼,面带笑意,聊表衷心:“真君大人放心,只要是为您做事,即便再疼,我也心甘情愿。”
说完,我屏住呼吸,侧耳听去,果不其然听得远方隐隐传来四个大字:“一派胡言。”
我再也忍不住,使劲拍了两下大腿,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
5.
其实我骗了他。
我真身是截冠神木枝。书里都说:木本无心,不通五感。只是我与其他木头不同,我成了仙后开了灵窍,五感中通了四感,唯一没通的,便是痛感。
骗他说我会痛,不过是耍了个拙劣的小心眼,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罢了。
笑声渐止之后,我嘴角收平,面上再无表情。便在此时,原地忽然刮起阵阵大风,耳边风声猎猎作响,势头之大,好似要将四周微弱的声音一并吞噬殆尽。
只余风声。
只余风声?
不对,不对。还有……好像还有什么。
我闭上眼,凝神听去,终于听见原是在我那胸口处、表皮下,正一声一声、极为规律地沉闷回响着,一颗鲜活心脏跳动的声音。
奇怪,神木本应无心,为何我会凭空生出一颗?
我还未深思,就觉得泪已盈眶,自眼角处争先恐后地流了下来。我一面流着泪,一面却茫然地想道:
我不记得了。
第3章 相见欢其三
6.
也许不记得才是更好。
我掀起一角衣袖,拭去脸上泪痕,分外纳闷。我究竟为何要哭?伏清今日关心我了,我应当很高兴才是。
将玉瓶妥帖收好后,我头一回神清气爽地从阆风宫走了出来,大摇大摆地向前几步,却听见身后有人唤我:“少箨哥哥。”
声音又甜又腻,勾着尾音上挑,好似在唤情郎。
我闻声识人,顿感全身发冷,失了几分漫步天庭的闲情雅致,当即将我本命灵器揽月枝召了出来,乘上去逃之夭夭。
那声音的主人杏眼一瞪,终于将那矫揉造作的伪装撕去,跺着脚,很是气急败坏:“少箨!你没良心!”
我摆摆手,扬声道:“仙子,不用送了。”
7.
风水轮流转。
我当了伏清避之不及的蛇蝎多年,终于也体验了一把被蛇蝎缠上后生不如死的感觉。
8.
方才那声音的主人叫静姝,北方干桑族族长之女,又称之为干桑帝姬。
静姝静姝,听起来是个温柔娴静的名字,为人却一点也不温柔娴静,还十分……爱管闲事。
她不知是从仙界何人口中得知我与伏清的事,一口咬定我是个被情郎负心的可怜人。每每见到我,都要拉着我苦口婆心地劝说一番,意图将我拉回正轨。
是:“我夜观天象,你与伏清,缘分浅薄,孽字当头,是凶象。”
亦或是:“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诸如此类话语。
不过我权当听不见,左耳进,右耳便出了。
正好,我平日里除去照料一些花草树木之外,闲着也是闲着,听她在耳边聒噪几声也无伤大雅。若她不与我诉她所谓的衷肠,而是与我安分做一对好兄妹,我倒也不至于对她避恐不及。
可惜,她将我的视而不见当作是万般纵容,将我的沉默不语当作是情意绵绵,委实有几分荒唐可笑。
我轻声叹气,她到底不若我有自知之明。
只是她有一事说对了。
于伏清而言,我与他着实是孽缘一桩。
9.
我对伏清,其实是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