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更是冷笑连连:“旁人都说我不过是投了个好胎,别的本事什么也没有。你可是也如此觉得?”
我忙道:“你误会了,我并非是这个意思。方才说那些话,只是……只是因为我十分羡慕你。”
“当真?”他挑着尾音。
“千真万确。”我诚恳道,“我与你在干桑族有过数面之缘。你那时说你要凭自身问鼎天道,而不是依靠他人,我便觉得……你定会有所成就。”
伏清这才好像消了气:“算你记得清楚。”
我复转头看他:“不过,你既然有如此好的机缘,安心接受便是,为何要管他人看法?”
“你以为东极主人是什么好机缘?头上冠了个虚名,却要着手接管族中许多琐事。再谈什么随心所欲,任游天地,只怕都是痴心妄想。”
说到最后,他冷哼一声,“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会懂。”
我垂下眼,暗暗想着,我真的不懂。
自由,能与权力和地位……相提并论吗?
98.
语落,伏清催促:“你不是来放河灯?眼下时候已至。”
我见他凭空变了支笔出来,也依葫芦画瓢地变了支笔握在手上。临落笔时,却顿住动作,因为我不知道写些什么。
济孤魂、祈良宵、盼明朝……
我没有能挂念的人,也没有其他可期待的事。
眼角余光瞥到伏清,他却是写得认真、一气呵成。写完后就用手捂着,生怕被旁人看到似的。
我收回余光,沉思许久,才犹豫提笔。
待写完,伏清已等得极为不耐烦:“磨磨蹭蹭,写什么要写这么久?小爷快睡着了。”
他想知道?
我依言将河灯举至眼前,将上面的话逐个念了出来:“我写的是,望伏清能一如今日,潇洒无拘,任游天地。”
伏清的帽檐不知何故垂得更低,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蠢、蠢死了!愿望怎么能随便跟别人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恍然大悟,意欲将河灯毁去,他却攥住我手腕,语气不悦:“你做什么?”
“既然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那我毁掉这一盏,再写个新的给你,不就好了?”
他道:“那未免也太过麻烦。小爷今日大发慈悲一回,只当方才无事发生。”
“……那好。”我正想抬起手腕,发现他攥得实在太紧,轻声提醒,“你这样拉着我,我还怎么放河灯?”
他忙不迭甩开我的手:“你不要自作多情!”
这人脾气怎么反复无常的?真是奇怪。
我重新燃起河灯内的芯子,将河灯平稳落在水面上,随后使力一推。
它悠悠荡荡地向前飘去,与那浮着的万帐明灯连成一片,飘向对岸……又或是天际。
水面落着细碎的星子,迤逦蜿蜒出迢迢千里。
确实是盛世美景。
99.
出神间,耳听伏清问我:“你今日也是来观礼的?”
我颔首:“不错。”
他略一停顿,再开口时,语气颇为古怪:“你观礼是空手而来吗?”
我稍加思索,便知他这是在向我索要贺礼。
只是我身无长物,除了这身衣服,好像没有其他东西能送他了。
不过形式还是要做全。
我装模作样地搜寻了一番全身。果不其然,是空空如也。正当我垂下手,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袖子里突然掉出个木雕小人,滴溜溜地滚到伏清脚边。
我暗道不好,那木雕只刻了双眼睛,其他都还来不及雕琢,简陋非常。
若当作馈赠之物,只怕太过寒酸。
不待我阻止,他已弯腰拾起,举到眼前看了看,有些嫌弃:“怎么这么丑?”
我张口想说,这不是送给你的。
他动作倒利落,转眼间,已将木雕收入腰间金囊:“念在你一片心意。也罢。”
见状,我只得噤声,暗道反正只刻了个眼睛,认不出究竟雕的是谁,倒也不妨事。
不过云杪那边……又要从头来过。
轻叹口气,抬头看去,上空是一片绚烂夜景,铺着火树银花,漫天华彩,流光熠熠。
忽然,数道红色流萤划过天际,伴随着惊天巨响,在高空爆裂开来。
不察间,我竟被这声音惊了一跳。
伏清却是毫无反应,脱下兜帽,抬头看去。
那流萤燃烧过后,并未散去,而是滞留在夜幕中,如缭绕烟雾,徐徐散开。
“我要走了。”他语气是难得的低沉,“东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