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手,我轻轻阖眼。
事到如今,其实我已不想活,但我也不能死。
阿笙生前对我许过许多愿,仔细算来,我能满足她的,竟是屈指可数,实在惭愧。
若是让我活下去这件事,是她最后的心愿,那我就会好好活下去。
我侧过头,倚上了身旁这座冰冷坚硬的石碑。
无论是阿笙、云杪、又或者是伏清,我好像……都对他们很不好,也令他们很难过。
如果可以,我会将我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尽数奉于他们面前。
我真的……不想走到这一步。
或许我前世造了许多罪孽,所以上天也不愿意垂怜于我,于是冥冥中,路过的每条岔道,我都选了最错的那一条。
到了今日,黄粱梦醒,我终于幡然醒悟。
然而我醒悟得太迟,跟前没有人在等我,身后也早已没有回头路了。
136.
迎着烛火,我闭上眼。这次没有人来入我的梦,只有料峭寒风愿意与我相伴。
此趟出门得匆忙,我仅仅着了件单薄外衣,眼下觉出几分寒冷,忍不住将手臂环得更紧。
恍惚间,我听见耳畔传来轻慢的脚步声,穿过小径,踏过坡上疯长的枯草,来到我面前。
我不想睁开眼,来人估计也不愿与我开口说些什么。于是再听去,就只能听见我那极有规律的心跳声,以及寒风拂过,带起的衣袍猎猎之声。
不知过了多久,又袭来一阵冷风,将我意识吹清醒了几分。我牙关发颤,身子抖得厉害。那风实在狡诈,抓住了我身上的每个弱点,气势汹汹地趁虚而入。
我紧抿着唇,才勉强遏制住了喷嚏。
忽然,肩膀处一沉,莫名的重量压了下来。周围寒风仍是肆虐,我却不再觉得寒冷。
僵直的手指微动,落在了脖颈处,摸了摸,入手是一团柔软的皮毛,将我温柔包裹起来。
这是一件毛领披风。
我似是想到了什么,心口莫名一颤,迟疑着睁开了眼。
先前那几簇因为害怕黑暗而召出来的火苗竟已莫名熄灭了。昏暗夜色中,我按耐住不安,心跳越发急促,拼了命地瞪大眼睛,想看清面前站着的人。
无论我如何努力,也只能捕捉到一个轮廓的剪影。
是谁?
眼见那人就要走了,我不自觉地伸出手,抓住他的一角衣衫。
“你是……”
话出了口,我却止住声,没有再问下去。
算了吧。
即便是相识相知之人,也不过是今朝相逢,明朝逝水,我又何必抓着不放,非要问个究竟?
我改过口,轻声道:“多谢。”
那人沉默着,使出的力道不轻也不重,将衣角从我手中抽了出来。
耳边似有玉坠轻响,不过很快地,声音便远了。
我打了个响指,方才熄灭的火苗又重新燃了起来,再环顾四周,已是空无一人。
第56章 惜分飞其三
137.
那人走后,我望着空中那几簇寥落火星,睁着眼捱到了天亮。
直至天际微白,丹红初映。 像很多年前安抚阿笙时那样,我摸了摸碑顶,仿若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哥哥晚些时候再来陪你。”
我已决定今日回一趟琳琅天阙,将身上的令牌物归原主。
这令牌既是东极主人的象征,那必然是十分重要的信物,我已擅自将此物据为己有许久,实在不妥。眼下也到了该归还的时候。
等还了令牌,我与伏清之间……便该再无瓜葛。这之后,我要离开琳琅天阙,去个没有人知晓的地方。
余生,或许只能与悔恨终日相伴。
再抬眼时,我已踱步到了干桑结界之处。
那守卫见我有离去的意图,立马伸出一臂,将我横拦了下来,语气冷硬:“帝姬有令,这两个月,你不得外出。”
她手中分明拿捏着我的命门,为何还是放不下心?难道让我去赴那场约,于她而言,当真有这么重要吗?
我心头存疑,但面上不显,仍是好声好气地道:“我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那守卫不为所动,杵在我面前,像一尊入古多年的雕像。
“那叫你们帝姬出来见我,我亲自同她说。”我念及他是奉命行事,一腔怒火隐而不发。
他却道:“两个月就是两个月。帝姬如此交代,便是毫无回转之意,请回。”
“你”我一阵气结,眼神渐冷,“你们现在这是想要软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