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风雪_作者:月色白如墨(129)

  他笑说:“孤要怎么做,你才愿意回到孤的身边来啊。”

  然而慕子翎再也不会回来了,同样的,他也再也不会“离开”。

  “你从前说,你走了,孤只能去奸尸。”

  秦绎温柔道:“但你以为这种事,孤真的做不出来么?”

  烛火“噼里啪啦”地闪了一下,秦绎的眼神有点沉郁,像只走投无路,临近疯狂的兽。

  但随即,他又很快笑了起来,在慕子翎面颊上摸了摸,说:

  “孤同你说着玩的,不要害怕。”

  慕子翎根本不会害怕,害怕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孤今日得了一样小东西。”

  良久,秦绎低低地哑声说。

  他从怀中掏出一样小东西,那是随从从慕子翎的遗物中找出来的。乍然一看,竟然还是他们梁成的做工,就呈给了秦绎。

  “这是当初孤临行前给你的。”

  秦绎在手中轻轻摩挲着锦袋,哑声说:“这么多年,你竟还带在身边。”

  灰蒙蒙的小袋子,是当日在江州分别时,秦绎怕慕子翎回去没有盘缠,给了他一袋银两。

  银两慕子翎花光了,锦袋却一直还留着。

  那时秦绎给他一袋鼓囊囊的袋子,而今,慕子翎也还他一个鼓囊囊的袋子。

  秦绎缓缓将锦袋的抽绳拉开,慢慢把里头的东西倒出来。

  是许多张小纸条,发黄蜷起的边,应当是许久以前的了。

  然而每一张,都被保存的很好,字迹清晰,半点也没有晕开。

  只有边缘被磨得微微毛糙,似乎被人拿出来看过很多遍,每一次都细细摩挲抚过,再好好收起。

  “二月十四,至天涯谷,取叛将刘疆之首。”

  “三月,至西南缉拿反贼赵南。”

  “九月,明妃孕,寻罗浮荔枝来。”

  秦绎缓缓念着,这每一张,都是他曾经写给慕子翎的。

  那么多吩咐指令,多得秦绎自己都快记不清了,原来他曾经支使慕子翎做过这么多事。

  然而每一张飞鸽传书,慕子翎竟然又都好好收藏着。

  这不过再冰冷不过的指令,他竟也像得来不易的珍宝一样,放在这个发旧的锦袋中,贴身保管,一直携带。

  “你留这些干什么啊。”

  秦绎哑声说,他声音微微发着颤,发着抖去碰慕子翎冰冷的脸颊。

  “孤给你的东西,少到连这些字条,都要好好存起来吗?”

  他的眼泪已经淌了出来,秦绎伏在棺椁上,发出一声哽咽的啜泣,心仿若在被人一道道凌迟。

  “凤凰儿。”

  他不住地说:“孤的凤凰儿……”

  然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再也无法补偿那个曾经对他有过期待,又寂然离去的慕子翎。

  “孤记得你从天涯谷回来的那一天。”

  秦绎轻抚着慕子翎雪白头发,低声说:“下了好大的雪。你骑着马,从宫门里进来,孤下朝,正巧在殿门前的台阶上看见你。”

  “你把刘疆的头颅装在匣子里,扔到孤的面前,全身不带一点血污,又那样冷淡桀骜。”

  “孤觉得你很好看……那件青色的披风衬得你美极了。孤一直在想,要不要叫你一同去后花园赏雪,可是想了很久,终究又没有。”

  直到此刻失去,才明白,那时后花园寂寞冰冷的雪景,是此生再也回不去了的良辰美时。

  秦绎摩挲着慕子翎的面颊,触碰他的眼睫和眉眼,又哭又笑,像一个疯子般在大殿内呜咽着——

  “凤凰儿……”

  “凤凰儿……!!”

  “孤好想你。”

  ……

  慕子翎的尸首在梁王宫停了半月,朝野内无数人议论纷纷也就罢了,直到有一日,终于来了一个年轻人,他对秦绎说:

  “你再留着他,他就无法转世了。”

  那人穿着一身漆黑的袍子,漆黑的长靴,眉眼间很有几分恣意不羁的意思,不知如何,就进了梁成王宫。

  “你是谁?”

  秦绎登时皱起眉头,敌意而警惕地望着他,一拂衣袖,带着种君临城下的威严逼视。

  “你是人间的帝王。”

  君在野笑着道:“我是无间的。不过,我也是公子隐的朋友。”

  “朋友?”

  秦绎冷笑,说:“我如何不知道,他还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你不信我不要紧。”

  君在野道:“但倘若我可以叫你再见他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