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风雪_作者:月色白如墨(208)

  是惊华宫监人专有的那种圆形官帽,帽顶缀一颗绒球,后沿很高,高过了帽顶。

  “几更天了。”

  沉宴拥着被,嘶声问。

  “三更。”

  宫人恭敬答。

  周遭仍是静悄悄的,除了窗外虫鸣的窸窣声,听不到什么特别明显的声音。

  和梦里大火的灼烧感完全不一样。

  “……少阁主,还好吗。”

  想了想,沉宴还是忍不住问。

  “很好。”

  宫人道:“求瑕台的仆从回禀说,楚渊少阁主今日醒了两趟,每回精神都尚可。与照料的小徒下了会儿棋,又喝了药,这才睡的。”

  沉宴吁了口气,总算将自己从梦里的那种心悸感里剥除了。

  近来关山郡的灾情让他很费神,拨出去的赈银又不翼而飞,沉宴有一两天没去看楚渊了。

  寝殿里很安逸,从门缝里偶尔钻进来一两阵凉风,吹在他冷汗湿透的衣襟上,有些黏糊糊的凉。

  沉宴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了。

  他看着手心的冷汗,于重重的绰约帷幕中,默然想。

  这个梦就像一句谶语,一个预言,牢牢地束缚着他。

  每隔几个月,就会重复一遍,而每一次,都一模一样。

  细微到楚渊踏上城楼时,衣衫抚过的那一块覆着青苔的石阶都不曾不同。

  ……沉宴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是在未来终有一天会发生的现实,还是上天予他的警告?

  “林昆可有什么奏疏上报?”

  沉宴揉了揉眉宇中间,还是从床上起身,披着衣裳,问。

  “没有。”

  宫人答。

  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太监知道沉宴起了,赶忙捧着烛火进来,沉宴站在批阅奏折的桌案前。

  “宣他入宫一趟罢。”

  沉宴说:“汇报说一说查关山郡赈银的进展。”

  监人略有犹豫:“这个时辰……”

  “怎么?”

  沉宴瞥了他一眼:“这个时辰朕都起了,有谁不能一同起的么?”

  贴身太监慌忙垂首:“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这就去传陛下的口令。”

  就快要入夏了,即便是夜里,还是燥热的很。

  草丛中的虫鸣不知疲倦地响着,沉宴在灯下翻了片刻奏折,站到窗前。

  象征着盛泱中陆之主的狮子国徽雕刻在每一根廊柱上,猛兽图像威猛,四肢修长,在黑暗中看得隐隐约约。

  沉宴静静看了会儿,突然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的缘故,他有一刹那觉得那狮子跳脱出了图像,向他走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而他持枪插入了狮子的咽喉——

  这一幕似曾相识,埋藏在他深处的脑海里,仿佛曾经真的一度发生过。

  “陛下。”

  不知等了多久,身后再次响起宫人的禀告:“林大人到了。”

  “……”

  沉宴一怔,回过神来,说:“噢,传他进来。”

  然而微微一顿,又察觉到宫人脸上的难色,沉宴问道:“怎么,有事?”

  “林大人他……”

  贴身的小监说:“是跟银少将军和朱公子……一起来的。”

  一个时辰前,秋水阁。

  林昆再三询问照月作词人身份,照月不答,他竟就真的要弃照月不顾。

  门口的侍卫受林昆授意,放开阻拦,朱世丰立时带着家仆冲进来。

  他伸手就要去抓照月的手臂,拽着她的手腕,往外拖。

  照月发出一声惊叫,回头看着林昆,御史台中丞的眼神幽深沉静,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直到朱世丰真的要碰到照月的那一刹那,歌姬哀声叫着:“我告诉您,我告诉您……”他才猛然出手。

  一支木著被投掷出去,贴着朱世丰的臂弯擦过,磨破了他的衣衫,肥白的手吃痛松开,发髻散乱的女子摔倒在地上。

  “你……”

  朱世丰语塞气急。

  林昆一身深青官袍,站在照月面前,眉目平淡地望着朱世丰。

  朱世丰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把他当什么?当猴耍!

  “林昆,你他娘的别怪小爷今天跟你不客气!”

  他骂道:“李斯年不在,带着几个羽林军就敢嚣张成这样?老子剥你的皮!”

  他捋起袖子,眼看就要带着家仆们一拥而上。

  而此时,银止川和秦歌也赶到了。

  再之后,就是一阵似曾相识的场景。

  从来飞鹰走狗,在星野之都为非作歹的银家少将军伸脚,将朱富商绊了个狗啃泥,还肆无忌惮地抱臂站在原地看着他,简直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