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风雪_作者:月色白如墨(355)

  现在果真如此,许多关于盛泱朝野的隐秘记事,西淮都是从这本小册上得到。

  他把它和银止川送的绮耳草、小瓷人收在了一处,都在那个最靠里、安全不被人发现的小箱子里。

  但实际上,看到这个小册,西淮心里又是微微一动。

  他不愿意想起自己的身世,可无处不在的往事都在提醒着他:

  他……就是做了爹娘阿姊的背叛者吧?他让他们失望了。

  他怀着满腔的恶和恨走到星野之都来,走进镇国公府,却在最后一刻懦弱,舍不得挥下匕首。

  他眷恋他的血仇给予的温暖;对着一个他本该恨的人,却看见他的眼里星辰明亮夺目。

  “逐颜,逐颜——”

  正出神间,却听门外有人叫他。西淮抬首,恰见银止川推门而入。

  “查清楚了。”

  银止川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冷肃,他深吸了一口气,朝西淮说道:“如你所说,所有死后身体里残留有金株的女子,都是河神祭上被选中的‘新娘’。……并且,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早死去的尸体,身体里同样有刻着官印的金银。”

  这实在是一段重大的进展——

  起码可以洗清林昆的嫌疑了。

  因为林昆在这些尸体死去的时候,还在关山郡,并不在星野之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而这些女子的尸体,也都来自盛泱的世家大族,只要查清是哪个世家大族用尸体藏金株,就能顺藤摸瓜,把赈银贪污的案子一查到底。

  “我已经通知星野之都所有女儿卖入贵人府邸,之后失去音讯的平民都来认尸了。”

  银止川说:“只是……”

  他顿了一下:只是那些女孩死去的模样都太过凄凉,胃里塞满了沉甸甸的金株。以至于最后闭眼时,秀丽的眉宇间都带着痛苦之色。

  这样一幅模样被亲人看到,恐怕会肝肠寸断吧?

  “不要皱眉。”

  正心事重重的时候,一只冰凉柔软的手却抚上他眉间。

  银止川听见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耳旁说道:“你已经替她们找到回家的路了,不必自责忧心。”

  西淮真是相当机敏灵慧的人了,他一颗玲珑心,只要愿意,能猜到任何人的心意。

  连安慰也安慰得熨帖妥当。

  银止川当即一笑,说:“好。”

  这几日他们奔波劳累,已经有数天没有亲昵亲近了。

  于是银止川顺势捉住西淮的手,在他指端和指缝间亲了亲,轻声说道:“想止川哥哥没有?”

  西淮微微一哼笑,用劲儿就要把手抽出来:

  “别闹。”

  银止川看着他扭头转向桌案,靠在刚及腰胯以下一点点的木案上。

  因为侧身回转的缘故,那一把本就纤细至极的腰身更显得柔韧至极。

  银止川喉结不自觉地微微一动,朝他张开手,眼底沉沉说:“过来。”

  “我抱抱。”

  然而西淮挑着单薄绯红的眼梢,朝他笑道:

  “不,你过来。”

  ……

  银止川和西淮腻歪在一处,床榻旁的窗户开着,有缕缕的清风钻进来。

  躺着时,也可以看见窗外漫天的星子。

  西淮静静地看着闪烁璀璨的星辰,也不说话,银止川卷了他一缕乌黑的长发,缠在指间玩。

  “逐颜。”

  “嗯?”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你家里人的事啊。”

  银止川随口问着,也没有上心,只胡乱地脱口而出。

  西淮的侧容看上去有些汗涔涔的,因为情事刚过的缘故,他苍白寡淡的容色也带上了一丝丝绯色。

  让人感觉好像冰冷不近人情的神祗,也终于沾上了人间烟火一样。

  他安静了一瞬,而后淡声答:

  “没什么好说的。父母和姊妹,都已经死了。”

  “哦……”

  银止川答:“那和我一样啊。”

  他没有听出西淮语气中的低落,又接着问:“那你想见他们吗?有没有做梦梦到。”

  “……”

  西淮此时却沉默了,许久后轻轻答:“从前梦到过。后来……就不怎么梦到了。也不敢梦到。”

  总有人做了亏心事,不敢面对梦中造访的故人。

  童年华灯流转的长夜,沧澜干燥明媚的午后,姊姊爹娘的旧时音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西淮不敢面对的梦魇。

  他害怕看到他们恬淡微笑着的脸,他们也许不会责怪他——爹亲在临死前告诉西淮“要忘记。好好活着”,但是这样越发令他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