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风雪_作者:月色白如墨(410)

  赈银案已经大白,林昆如他过往为人那般,确实从未动过救济人命的钱财。真正隐藏在背后脏手,是某些利欲熏心的世家大族——就如候尚收敛的女尸,全部都来自朱世丰府中。

  这费了李斯年好一番功夫才确定,因为朱世丰府上的侍女实在是太多了。不算他强抢的,朱公子自己掏钱买回家的侍妾就不计其数。

  有一些他玩厌了,或是不小心玩没命了,就会用这些可怜女子的尸首去藏他家中来路不明的那些金铢,以避过朝廷的审查。

  没有想到,当关山郡的赈银也从朱世丰手头流过,他照例抹了层“面儿油”的时候,这一次,却会为他引来杀身之祸。

  勾结钦天监、贪污官银、把“祭祀给河神的新娘”占为己有囚禁民女……这随便哪一项,都足够叫朱世丰刮掉那一身膘的了。

  但是这些已然没有意义,因为真正不应当死去的人,已经为此永远留在了初雪那一天。

  当李斯年听到朝廷终于迫于明晃晃的证据,愿意承认赈银案与林昆无关,将朱世丰下狱时,他心中很平静。却走了两步,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他一边走一边擦,厚沉的羽林军大氅中还有温热的玫瑰酿笋、流心槐花饼……即便从这里走到御史台,也不会凉。

  但是即便他带过去,也再也不会有人等着他了。

  那个取笑他一样样将零吃的小食往外放的人,再也不在了。

  “陛下是对的,——用我一个,可以换得千万人的性命和醒悟。这场交易值得。”

  想起他最后留给自己的信,李斯年恍然又想起那个人的音容。

  想起他温和平静的笑,清隽雅致的侧脸。以及最后心甘情愿的赴死……

  林昆似乎一直在面临着这样的选择,是救一个人,还是救千万人。他曾经因为一次错误的抉择被折磨了千万日夜,终于这一次,站在千万人对面天平上的人变成了他自己,他能够轻易地做出选择了。[*注1]

  世事多无端,人命若飞蓬。

  “你说明年神女河旁的一夕烟棠,开得那种颜色会比较多?”

  银止川百无聊赖的,在府中与一个小厮随口说道。

  一夕烟棠是盛泱独有的花树,在种下之时,花匠也不知道这种子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朵,于是围绕着每年的一夕烟棠,总会衍生出各种各样的赌局。文人雅客们争相下注,甚至还出过赌某位佳人永远不绾青丝、某位书生永远不用狼毫笔写诗等等奇怪的赌注。

  风流煊赫,繁华一时的星野之都啊……

  “小人愚笨,小人猜不出。”

  被银止川逮着的,是一个洒扫的路过仆从。只见他苦着脸,对突然被自家少爷堵住这件事无所应从。声若蚊吟道:“到时候都是明年的事儿了……今岁发生这样多的大事,谁能猜到明年会是什么样呀……”

  银止川嘴角微微弯起,从怀里掏出一袋金铢来,金铢在里面发出“丁零当啷”的撞击声。

  银止川一面上下抛着,一面笑,而后又随手指向另一名路过的小厮,说:“你与他随意说几个颜色,谁押得中了,来年这袋金铢就交予谁。”

  路过的那名小厮和洒水的仆从一愣,都惊呆了——谁都知道自家少将军出手阔绰,风流成性,但这也都是他在赴云楼时候传出来的恶名。

  没有想到自己“姿色平庸”,竟也有这样获得“天降横财”的一天。

  “那那那,”小厮顿时为难起来,相当慎重道:“小人押湖蓝。今年河边湖蓝的烟棠便开得最多,想来明年的烟棠左右是今年烟棠所结下的籽,怎么也该是湖蓝色更多一些才对。”

  “那小人押杏黄。”

  另一名仆从紧张兮兮,咽了咽口水说道:“昨夜我恰巧做梦,梦到许多杏黄的海棠花,想来必定是老天在对小人有所暗示……!”

  银止川唇角微微弯起,像个顽劣的小孩一般支着头看向他们,左右看了看,笑着说:

  “那我押生青吧。湖蓝、杏黄、生青,也就这几个色比较常见了,明年哪一种一夕烟棠开得多,这里头的金铢就归谁咯?”

  “少爷……?”

  二名仆从都有些微微的吃惊。只有银止川仍然是笑着的,他懒洋洋将钱袋抛给其中一人,嘻嘻哈哈说:“你们二人自己找一处地方保管这金铢,互相监督,谁也不能将它先拿走。……若是万分幸运,是我押中了,你们就将里面的钱兑换成纸钱烧给我,然后将里头的钱拿去平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