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淮都快有些认不出这些是他曾和银止川无数次并肩走过的回府邸的路了。
……要去再看看他吗?
西淮在心中想。
哪怕那个人已经连来世都不愿再与他有牵连,愿永生永世都不再与西淮见面……
想起年轻的少将军亲手将彼此的命牌和偶人分开、立下绝情至极的誓言的画面,西淮心里还是会一顿一顿的抽痛。
错误的开端,必然走向错误的结束。
其间他曾偷来那样多的欢喜时光,西淮想,已然够了。
“西淮公子。”
路过拐角的时候,不其然地,西淮却听到一人在他耳边如此喊道。
他猛地一顿足——遮得严严实实的兜帽之下,已经很难认出他才对。
然而一回首,才发觉一个靠在邻近巷口的疲倦身影。
——是李斯年。
他看上去瘦削而困顿,下巴上有青色的零星的胡茬,西淮只隔了半月没见他,他依然穿着那身深黑色的厚重氅披,披风下的猞猁纹华贵而威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西淮却觉得,他却仿佛已经苍老了半生。
“……”
西淮沉默了半瞬,而后换上笑容,微笑道:“李都统。”
李斯年走上前来,递给西淮一只信封,低低地哑声说道:
“枕风留给你的。”
在此之前,西淮曾在脑中飞快地转过许多念头——
想他是受银止川之托来找自己的吗,或是牵扯到朝廷的命令,缉拿自己入狱?
由此,当李斯年靠近的时候,他全身都不由自主绷紧了,目光下意识停留在对方腰间挂着的冰冷薄刃上面,只待着一旦变故,便能瞬间闪过……
但是没有想到,李斯年只将这样东西交给他,便转身退去,眼看就要离开的模样。
“李都统……”
西淮愕然。
“我什么也不知道。”
李斯年稍稍回头,他的眸子从侧面看过去平静而死寂,淡漠至不再会生起任何波澜的模样。“这是从枕风遗物中找到的,我也不知其中写的是什么。”
是了,林昆已经死了。
那个能叫李斯年爱至入骨、用性命换他的林昆,已经不在了。所以,无论发生什么,这世间之物,都不能再叫他动容半分吧?
西淮稍稍沉默。
“我曾想过要不要将这封信自己留下。”
李斯年兀地开口说。“哪怕不去拆开看里面写的什么,只是留着这封信,作为一个念想,也好。……但是后来,我还是决定交由你手中。因为这是他想的。……”
李斯年长呼了一口气,似乎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但是他抑制住了,朝西淮打了个手势:
“我在那边的拐角等你,你看完信,若是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说罢,便颓然而去。西淮看着他的背影,稍时,目光又转到手中的信封上。
“若至国之危时,愿将此信交由西淮公子。”
西淮手指抚过信封上的清隽字迹,似乎又见到那如鹤雅致的珠玉公子旧日音容,在自己耳边低声说道。
“哈。”
西淮吐出口气,略微屏息,将信封拆了开来。
然而,入目第一行,便已叫西淮眼瞳一紧:
“叶公子——”
林昆如此称呼他道。
……
自数日前一别,银止川很久未见小乞丐。
也不知他是寻了别处歇脚避雨,还是在哪个不为人知的暗角被人打死了。
银止川的习惯倒还是没变,依然会在每天傍晚的时候都飞身上屋脊,一个人喝着酒,看巨大的落日一寸寸下沉、消失在地平线。
他看着这宏大、寂静的王都,星罗棋布的街道和暗巷,有时候也会想,不知道西淮此刻在哪里。
他过得好么?……会不会和自己一样,此刻也正想起对方?
但更多的,他也只是发呆。
然后忆一忆旧事,想他们惊鸿一面的初遇,和琐碎的却足够珍稀的过往。
这一日,银止川照旧在屋顶喝酒,宅院外却传来大呼小叫的呼喊声。
“喂、喂!!”
一个熟悉的少年音,银止川垂眼向下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踮着脚,一边蹦一边竭力举起手,很想让他注意到自己的样子。
小乞丐道:“你果然还在这里啊!!——”
银止川微微勾了一下唇角,想着小孩总算还算幸运,没在外面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