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风雪_作者:月色白如墨(444)

  终究,人非草木。

  [*注1]:“有的人上战场,是为了建功立业,有的人上战场,不过就是为了活命,可是有的人上战场,是觉得他能够救其他人。”——九州缥缈录

第159章 客青衫 122

  尘世的洪流,总是与西淮相逆的。

  当旁人拼了命求功名时,他竭力从仕途中抽身而出;当旁人想方设法进入王都时,他随家人远迁沧澜;当燕启围城,所有人都疯了般远离城门时……他逆着人流,精疲力竭又不顾一切地靠近。

  但是,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再也来不及。

  当银止川握紧濯银之枪的时候,迷梦草的毒素就流转入了他周身各处,五肺六腑。

  即便有解药,也无力回天。

  西淮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事态朝向自己根本再难挽回的方向发展——

  隔在彼此之间的人流和距离都不再重要,他心中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就要失去他了。

  银止川的身影衬着熊熊烈火,当他举起濯银之枪的时候,所有拿着武器的士兵都将臣服为他的将士——

  所谓十万死士,竟真的不是传闻。

  死士们开始与活尸厮杀,耳边再次充斥起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鲜红的温血越来越多地从城楼处流淌出来……

  但是在西淮眼里,这一切仿佛都变成了皮影戏。徒有血腥脏污的场面,却再也没有一丝声音,能够传入他的耳中了。

  ——“我希望永生永世,都再也不要与你有牵连。包括与你同死。”

  ——“西淮,而今连恨,我也不想给你了。”

  ——“望我们来世不要相见。”

  那些过去不止真假的话,都陡然成为现实。

  西淮呢喃着银止川的名字,越发疯狂不顾一切地朝他奔去。但是中间隔着的人群和阻碍,让这不过百尺的距离远的恍若天堑。

  他跌倒又爬起,爬起后再次跌倒……直到满面血污时,银止川陡然转身了。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的最后一次恩赐,他恍若在人群中看到了那狼狈不堪、满面泪水的白衣人。

  他轻轻地朝西淮笑了,唇动了动,很轻微地说了句什么,而后凝视了西淮数秒——

  那目光那样温柔,那样赤忱,恍若当初没有丝毫误会时,他与西淮毫无顾虑地交出自己的心时那样滚烫。

  “你等一等……等一等,银止川……”

  西淮喑哑呢喃。但是未停顿分毫,银止川再次回过了头去,并且再未转身。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见!银止川,你同我再说一次!……”

  西淮竭声呐喊。

  他仍然想要靠近城楼,但是中间隔着的距离实在太远了,无论少年怎么努力,都好像难以靠近分毫。

  “咫尺天涯”的含义,总在痛彻心扉中让人知晓。

  银止川的背影渐渐看不到了,西淮攥紧手中得之不易的解药,浑身颤抖。

  他捂着脸,缓缓地蹲下身去。

  “天地苍茫兮,以白骨铺疆。

  英雄拔剑兮,红妆空罗帐。

  我越千山见大江,与子同袍展眉兮,不为射天狼。

  美人青丝总白发,悲喜赋予杯酒兮,也无故人回望……”

  过去听过无数次的《何以归》,再次在耳旁隐隐回响。

  那屋脊上的寂寞身影,孤独自酌的漫漫长夜,终于消逝在了时光里。

  他再也、再也,不会找到了。

  少年沉默了片刻,而后陡然陷入了声嘶力竭的崩溃之中。

  “不是我做的,”

  很久过后,西淮喃喃说:“……还有,我也爱你。”

  可是,这一句迟了太久的回应,银止川终究没有听到。

  白衣人蹲在错乱惊慌的人流中,低低哽咽。周遭兵荒马乱,没有人注意到他人的世界如何分崩离析。

  ……

  与此同时,花辞树藏身的客栈中。

  一枚制作精良的雪瓷杯被狠狠掷在地上,数千名动中陆的顶尖刺客噤若寒蝉。

  花辞树面如覆霜,那名如影随形陪伴着他的黑衣刺客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后。

  但是即便如此,那名黑衣刺客总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也显出了几分肃冷。

  “王大人说……花领主子时之前不将他想要的东西交出,就……就等着给六百多个同族收尸吧……”

  声如蚊蚋,小厮战栗不止,心惊胆战地将王为良所吩咐的消息送到。

  但是一贯以冷郁狠辣著称的花辞树,此时却沉默许久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