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死时,他还不会说话,被枪声吓醒,只会在我怀里哭。我想告诉他你妈妈死了,他也听不懂。我一开始很生气,我想让他明白,让他别哭。但林韫在我怀里挣扎,哭地满脸通红,我后来才发现是我太用力,把他掐痛了。
“世界上除了我,大概没有第二个人还有这样的体验。我抱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弟弟,弟弟妈妈的尸体在旁边的房间里。我突然明白,他只有我了。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我了。
“在我碰到林韫尸体的那一刻,我又再次明白,原来这种关系是相互的。我也只有他了,他死了,我突然什么都没有了。
“我想让他活着,活在我眼前,活在我身边。我不想看见他哭,也无法忍受他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林韫小时候很怕打雷,会在下雨天偷偷拖着枕头跑来我床上,趴在我背后睡觉。我每次都等他睡着,再抱着他。我不喜欢白薇薇,我也不喜欢别的人。我想一辈子都在林韫身边,好好保护他,在他害怕的时候抱着他睡觉。这是爱吗,我不知道。
“如果这是爱的话,你说得对。”
陈琛笑着说完,眼泪流了下来。
“我爱他。”
第二十一章 转机
虽说早有预感,但当亲耳听到陈琛说出这句话时,林韫还是被一股由言语传递而来的无形力量击中了。
短短三字,如同魔咒一般,将他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乱作一团。似乎有一根明亮的光箭,打着旋飞来,将过往的记忆碎片接连串起,并直直指向刚刚被陈琛亲口说出的答案。
他说他爱我。
林韫脑袋里嗡嗡作响,唯独清晰地回响着陈琛的话。
原来他爱我,原来我一直都不是一个人。原来小时候那些梦,都是真的啊。
许多天以来,林韫第一次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他伸出手,虚虚摸了摸陈琛的脸庞。
陈琛最终收起了指着陈正阳的枪。
他说:“我和你不一样。”
他的目光掠过陈正阳身上的点滴、管子,他知道被褥下的身体每分每秒都在承受着疼痛的折磨。癌变不仅噬空他的身体,还赋予他刑罚。消瘦乏力、恶心呕吐都是轻的,陈正阳现在腹部和背都处在难以忍受的剧痛中,药石无功,彻夜难眠。
陈琛出了病房,拐个弯去找等候他的吴波等人。
张渺也在屋里,一见陈琛就迎上来,脸上堆着小心:“琛少爷,先生他以后,可怎么办呀?”
吴波眯了眯眼睛。她问这话,可真有趣。
“该怎么办怎么办。”陈琛冷冷道。
“父亲这么惜命好强的人,再疼恐怕也想好好活下去吧。”
张渺眉头一皱,点点头。
众人离开医院,披着夜色回到陈家。
进门后吴波站在陈琛身后,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陈琛道:“去睡吧,还要继续守着我不成?”
吴波一脸拒绝。
陈琛疲惫地脱去外套,扯下领带,仰头靠在沙发上。他伸手揉了揉眉间,闭着眼又说:“不肯给我枪,那就给我酒吧。”
吴波牙关紧了又松,最后化作一声叹息,让人送来了酒。
离开前陈琛还是那副样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安静得就像睡着了。但吴波在出门时,听到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月悬正空,夜幕无星。
整座庄园都陷入沉眠,只留下几个守夜警戒的人。
屋内没有开灯,薄薄的月光从落地窗里淌进来,守着陈琛被孤独包裹的身影。
他坐在地毯上,头靠着沙发,望着窗外出神。在林韫眼中,这几乎是一副静止的画面,他的哥哥坐在黑暗中,仿佛要和黑暗融为一体,亦或在孤寂中成为永恒。
林韫突然想到,自己一直能看到哥哥,但陈琛眼中的世界却永远都只有他一人。
陈琛发了会儿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走到楼梯那儿,在林韫心惊胆战的目光中扶着扶手,慢慢走到楼下。
这栋别墅建得很大,地下一层非常宽敞,门廊曲折,房间众多。陈琛走得很慢,酒精让他的反应比平时迟缓。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才又重新迈开步子,沿着墙走到角落的一扇毫不起眼的门前。
恐怕陈家的一些佣人都不知道这间屋子是干什么的,林韫却再清楚不过。
里面狭小无窗,有张窄窄的铁床,床边挨着马桶。
这是陈正阳之前用来关林韫禁闭的屋子。
心智健全的人,都很难忍受没有光、也没有声音的黑暗,何况才上初中的林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