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前辈将施术经验借给了我,我有个绝妙的想法——附耳过来,我说给你听。”
半盏茶的工夫。
与禁地时不同,时敬之以妖尸为引,在面前凭空结阵。阳火不似以往的四处蔓延,它们在空中漂浮成拳头大的火球,绕着吊影剑轻巧旋转。
时敬之在妖尸山上岿然不动,就地打坐。哪怕秘典距离极近,他也没有半点躲避之意——时敬之一心二用。左手控制火球,右手不住动作,在结一个极为复杂的阵法。
阵法未成,威势已然惊人。时敬之的身边,妖尸的精气化成旋涡,压迫感如若山倾。
秘典似是感受到了威胁,它放弃了进攻防护阵,转而以极快的速度横冲直撞,只想阻止这个未成的术法。
可它碰不到时敬之。
尹辞转攻为守,站在时敬之几步之外。十几个金色火球绕着他旋转,它们顺着他的剑锋燃起,没有半分偏差,恰到好处地补全了扫骨剑的劣势——
但凡秘典接近,它的护身咒文顷刻便被金火烧去。眨眼之间,数具古尸落下地面,又化作时敬之的施术材料。
秘典若转而攻击尹辞,那些火球会自行簇拥而上,将法术攻击化为一阵热风。
就像一副活着的盔甲。
天生阴云卷起,在时敬之头顶旋出漆黑的涡旋。地上的冰碴碎肉随风而起,由大地向天空坠落。
时敬之在尸堆上一步未动,表情平和。宓山宗门服长袖翻飞,他双脚踩在血肉泥泞之上,两只手分别控阵,态势利落优美。一圈又一圈金色阵法在他身后展开,远远看去,当真是一尊邪神神像。
而在那“神像”之前,尹辞横起长剑。身周金火团越来越多,活物般飞得越来越快。他的剑也越来越飘忽,尽管不沾术法,却愈发纯粹飘忽,不像此世之物。
“他们要使用大型战阵。”施仲雨喃喃道,“两人撑起大型战阵……时掌门他简直……”
简直疯了。
她很确定,陈千帆暂借时敬之术法储备,不是让他这么嘚瑟的。大型战阵通常要数人数日之功,不得出现丝毫差错,更别提一心二用。成阵不得离目标过远,过程天现异象,必定被敌人察觉,因而还要更多人守阵。
现在倒好,一个敢施术,一个敢守阵。她一时间竟分不出哪边更疯一点。
秘典的邪煞之气滚滚而来,尽数被那孤零零一柄剑挡在时敬之五步之前,未能越雷池一步。
秘典突然不动弹了。
阵法金光倒映在它千百双浑浊的眸子里,它抱紧探出的长脚长臂,不再贸然进攻——
它头颅上的死人头颤抖不止,个个张开黑洞洞的嘴,露出青黑的舌头,像是要呕吐似的。然而一阵骚乱过后,那些嘴巴里吐出的并非尸水,怪异的旋律渐渐明晰,在夜色中飘散。
它开始歌唱。
千百个死人头翕动嘴唇,歌声粗粝阴寒。歌词像是古老的蜜岚方言,带有奇异的唱腔和韵律。
听得人毛发倒竖、心胆俱裂。
“捂耳!”施仲雨当即朝还在发呆的闫清咆哮,因而错过了最佳时机。她内力被歌声引动,当场吐出一大口污血,险些就地走火入魔。
闫清慢了半拍,也没能站稳,在地上痛苦地蜷起身子。时敬之也蹙起眉,双手颤抖起来。
尹辞却笑了。
他霎时将剑一收,撤到时敬之身后。吊影剑斜插进尸山,尹辞空出双手,温柔地捂住时敬之的耳朵。登时,时敬之脸上的痛苦之色消散,结阵双手又稳了回来。
尹辞就这样听着那来自阴曹的不祥鬼曲,表情不见波澜。
他早已见识过更绝望的走火入魔之境,只是一首异域挽歌,还没资格将他推下深渊。
“……你伤不到他。”尹辞对那秘典无声道。
转瞬,金光四起。
燃起的不是燎原金火,而是千万条手指粗的火链。它们刹那间闪现,瞬间穿透秘典庞大的身躯,将它牢牢锁于天地间。
血红的咒文狠狠缠住火链,像是打算把它绞断。可惜阳火天生克阴邪,时敬之的阳火又精纯无比,反抗咒文冒出焦臭黑烟,雪片般融化殆尽。
秘典穷途末路,一身妖臂再次畸化伸长,尽数伸向不远处的时敬之。各类法术不管不顾地爆炸开来,映亮了满是乌云的夜空。
歌声不止,诅咒不断。
时掌门面色苍白,就算有古尸与妖尸为材,战阵也将他彻底抽空了。秘典的无数尸手探来面前,眼看要触到时敬之的身躯,而后者甚至没有浪费力气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