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千帆胡子抖了抖,他抱紧怀里的记录簿,一双眼瞬时亮了几分:“好说。”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木船终于发动。
陈千帆将它牵引至屋外,群妖在防护阵外磨牙。俗话说蚁多咬死象,没了秘典,防护阵崩溃得慢了许多。却也架不住群妖冲击,慢慢出现了裂痕。
陈千帆跨入木船:“小春,走了。”
卫婆婆应声而至,她小心翼翼地向尹辞探出身子:“孩子,这是你要的平安锦囊,拿好啦,一路平平安安。”
锦囊绣工精美,针脚细密,显然用足了心思。尹辞道了谢,那会儿他原本只想把老人支开,卫婆婆想必也知道。但她仍做得极为认真,就像布置房内无人欣赏的刺绣桌布,枯枝绑成的小花。
尹辞看着老人和善的眉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卫婆婆慈祥地瞧了他一会儿,转头继续:“夫子,这包是锅碗瓢盆,这包是换洗衣服,这包是……”
木船上已然坐了五个人,鼓鼓囊囊十几袋行李。卫婆婆还是不死心,扯了一大袋上来:“这包是夫子你惯用的物件儿。”
“饶了老夫吧,”防护阵发出一声不妙的脆响,陈千帆急着走,语气也快了几分。“没了还能再买,差不多得了。”
卫婆婆看了眼不远处的妖群:“嗯。”
“上来,待会儿咱们从那边飞出去。然后……”
“我不走了。”卫婆婆笑道。
陈千帆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皱起眉,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荒唐话:“小春,你说什么呢?”
“夫子拿贵重材料治完我没多久,我又开始糊涂了……也就现在还能这样说说话,待会儿又得胡言乱语咯。”
她笑得越发温和。
“多谢夫子,让我从老天那偷来这么多年岁,又在这安安心心活了三十年……人都说落叶归根,我也想死在家里。”
陈千帆:“总能有办法。”
“要是能治,你早就告诉我了吧。”卫婆婆摇摇头,“没事儿,我不是掌门之类的大人物,无需和‘天厌’相斗。与其活着遭罪,不如体体面面地走。”
陈千帆安静了会儿,淡淡道:“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卫婆婆格外坦然。
时敬之未醒,施仲雨已然抱着挡灾符昏睡,闫清也因为失血过多,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尹辞只是沉默,目光有些复杂。
并没有人挽留她,卫婆婆松了一口气。
“走吧。”她摆摆手,兀自转身回了屋内。
陈千帆低估了她,尹辞想。老人看过妖群,印满法阵的脸上只有平静,没有畏惧。
陈千帆板着脸拉下机关。满满当当的木船艰难飘起,摇晃得颇为凶险,怎么看都不堪重负。
不远处,防护阵危在旦夕。陈千帆貌似把卫婆婆一事抛在了脑后,嘴里大啧一声:“太沉了飞不动,还得丢点东西才成。”
其余人基本没行李,他这话只能说给自个儿听。陈老头面无表情地扒拉行李,刨开破烂堆似的研究器具,找到了方才那一包锅碗瓢盆。
卫婆婆收拾的包袱整洁漂亮,扔起来也格外方便。包裹砸上雪地,发出一连串碎裂声。木船稳了几分,但依旧没能飞高。
陈千帆抓起那一大包换洗衣物。换洗衣物温柔绵软,甫一落地,只剩嘭的一声闷响。
船飞得更高了,可惜高度还是不够。
陈老头深吸一口气,又解开他那袋“惯用的物件儿”。他朝袋子里看了好几眼,这才解开袋口,把里头的杂物噼里啪啦往下倒。一时间,茶壶、茶盒之类的杂物散落满地,凌乱不堪。
里面没有贵重物品,全是些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陈老头很快平静下来,倾倒速度眼看着快了不少。
杂物洪流中,一个茶杯灰头土脸地滚出袋子,落向地面。
而陈千帆本能地接住了它。
尹辞记得那个杯子——每到夜半,卫婆婆会雷打不动地为陈千帆倒杯茶,那便是他喝茶的杯子。
陈千帆手抖了一下,像是被茶杯烫到掌心,手指却自作主张不肯松开。他就这样握紧杯子,若有所思地僵住动作。
下一瞬,陈千帆毫不留情地施起法术。
“我得摒除点杂念,没工夫记录了。尹小兄弟,你待会儿给我交代下情况。”
陈千帆是当之无愧的术法大师,施术动作娴熟至极,一切恰到好处。
可是法术中途停止,没能成功。
“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