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此人活了上百年,照旧看不清这世道。
“那群愚笨非常、懒惰成性之人,何苦供着惯着?我等与悬木,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贯乌剑上真气浮动,周遭空气都微微扭曲起来。曲断云终究没了冷静稳住的模样,厉声高喝。
“家父曾令我亲自务农经商,尝了世间百态,见遍红尘中人。但凡那群人多拼一些、多想一点,就不么过得那样苦。能力低微,天尚厌之。去劣存优,何错之有?”
曲断云这爆发来得急,尹辞来不及抽身,左肩被划出一道极深的口子,他的左臂险些就此斩断。一次失误,他丢了先手,给真气乍起的曲断云得了势。
“怜悯刁民,浪费国力,到头来只么受其连累、徘徊不前!”
“大道理说得好听,戚掌门这种德高望重的‘优’品,还不是被你们抹去了?放任那罗鸠屠杀百姓,死者之中就没有‘优’民么?要我说,不过是想要留名青史的私欲而已。”
尹辞舔舔嘴角的血,声音里的笑意越发浓厚。
“大家都是私欲私仇,何苦说得那般——”
尹辞左臂的伤口冒出无数细根,伤口迅速恢复原样。他整个人犹如一道黑风,于最刁钻处袭来。然而他剑路疯狂,却偏偏不取曲断云的性命,似是在享受戏耍此人的过程。
“——那般冠冕堂皇?”剑刃与话语一同落下,震得曲断云虎口发麻。
“私欲?”曲断云额上青筋暴起,起手又是一剑。“若为了私欲,我岂么对恩师下手!只怪掌门过于优柔寡断,没有杀伐决断之心。千秋伟业在前,就算要我死,我也甘之如饴……”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尹辞脸上的疯狂瞬息间消失。
“嗯,挺悲壮。”他后跳数丈,踢开脚边的断肢残腿。“诸位,都听见了吧?那妖树之事,这人可是亲口认了。”
曲断云脑子空白了片刻。
这人在与谁说话?
周遭明明没有气息,他特地探过。刚才尹辞的疯狂不似作伪,这群人到底……
“做得好,子逐。”
一道人影嗖地扑了出来,直冲尹辞而去。那人长手长脚,步履如风,满脸灿烂笑意。等到了尹辞面前,他甚至当众倾斜身子,吻了下尹辞的面颊。
那分明是本该“断手断脚”的时敬之本人!
更离谱的是,后面还跟着几位老熟人——
觉么和尚双手合十,一张苦脸比先前还要苦上几分。施仲雨不知是太过气愤还是太过惊讶,一张脸不见血色,也没有表情。花惊春嘴里还嘶嘶抽着凉气,剩余一人看打扮像是阅水阁成员,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这些人都是隐蔽气息的高手,饶是如此,他们腕子上亦是带了遮蔽气息的昂贵法器。
是陷阱。
……悬木的消息便罢,越离奇越好掩盖。但时值紧要关头,搅乱武林的罪名绝不能爆开。
这下麻烦了,得尽数灭口才行。
第149章 末路
曲断云呼吸停滞了片刻。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召唤太衡派的信号焰火按回去。
这会儿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怪不得时敬之先让阅水阁上下知道悬木之事,百姓一问三不知,各大门派的掌门可个个是懂行的。这步臭棋摇身一变,成了噎人的狠招,一下子打乱了他的步子。
戚掌门便罢,如今关乎“弱小民众”……等太衡前来,必定站在施仲雨一边。
若是悬木之事暴露于武林,引仙会行动受制事小,贻害百年事大——武林人本就比寻常民众更重情义,又比朝廷官府更接近百姓。要是“老人短寿是悬木所致”的消息传出去,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
棋差一着。
怎么又是棋差一着!
什么流民游寇,什么软鱼妖目,不过都是误导自己的障眼法。原本曲断云还想不通时敬之图什么,现在一瞧,倒是明显——
那两个混账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亲密!
上回见了真仙,枯山派两人还不是如此模样。原来先前的不合,统统都是演戏么?
尹辞许是利用欲子体质,耍了些手段,以情爱欲念将时敬之诱在身边。欲子听了满耳朵枕边风,被花言巧语骗去也不是不可能。
好端端一个开国将军,现今为了报复,竟是连气节脸面都不要了!
正巧,时敬之正藤缠树似的搂着尹辞,满脸柔软之色,不见半点戾气与疯狂。连觉会和尚都要念几句佛号,特地将视线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