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朱平静道:“十有八九。远行那罗鸠之时,贺承安已然想出肉神像借气之法。真正‘播种’前,他有的是时间准备。那罗鸠地方不大,民众集中,欲子造起来也容易。”
有了继任者的真仙,当真像离开枝头的果子。
贺承安这颗老果子落地,也算拼尽最后一点价值,给新的悬木留下了优渥的条件。那罗鸠的悬木运气好,它静悄悄长了三百年,先一步有了优秀的“傀儡”。
“欲子此物,不过是幼时拿来驯养挑选,长成喂以视肉,为悬木奉献到死罢了。”
看许璟行面露疑问,沈朱不咸不淡地解释。
贺承安的预料没错,欲子若是使用得当,可谓天生的统治者。他们的欲求无穷无尽,哪怕大允割地赔款,也挡不住神降圣的铁蹄。普通人在这“顶级妖材”面前,只会有挨打的份儿。
许璟行越发灰心,他捏紧被角,自嘲起来:“凡人还是拼不过神仙么?”
“非也。”
沈朱掩口而笑。
“那罗鸠地广人稀,精气有限。论能力,自然还是我们的欲子比较强。”
“原来如此。”许璟行苦笑,“说罢,时敬之想要兵权还是龙椅?”
沈朱细眉稍挑,有些意外。许璟明倒抽一口凉气,终究还是忍住了开口的冲动。
“想来,贺承安在乱世之中挑中太祖,也是想让他打打江山,给他背后的悬木扩张地方。”
许璟行又疯狂咳嗽了一阵,面色尽是阴郁之色。他咬紧牙关,字字泣血。
“一群狂徒,想要欲子登基,征战天下?此回那罗鸠到处折腾,到时国师推那妖怪傀儡即位,正好趁势延续战火。与其遂他们的意,不如……”
“我们掌门不干。”沈朱笑嘻嘻地打断。“他猜到你会说这些,特地叮嘱过我。”
“……什么?”
“他说他在这宫殿待得够够的,只想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游遍大江南北。此回他带了一计,条件只有一个。待一切尘埃落定,他得有个皇家名分,还得要个御赐银牌——到时候要多少银子来玩,你就得给他多少。”
许璟行、许璟明:“……”
这要求实在不严肃,许璟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这些?”皇帝难以置信道。
沈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长长的单子:“不止,不过都是些银钱能买到的。他一己之力搬不空国库,还请陛下放心。”
许璟行忍无可忍:“国都要破了,那个混……算了,朕答应,朕都答应。”
沈朱深吸一口气:“那么还请陛下避开国师耳目,向那神降圣投降。”
“这可是要背千古骂名的混账事!”许璟明脑袋嗡的一声,顿时一蹦三尺高。“总不能为杀几只老鼠,就把自家烧了吧?!国师他们再怎么混,好歹也是自己人!”
许璟行愣在当场。与许璟明不同,他一双眼睛有了神采,渐渐亮了起来。
“手下无兵,就化敌为兵。难抗强敌,就祸水东引……不错,细细说与朕听。”
十数日过去,此时此刻。
面对这个消息,江友岳的攻击猛地停住,平静的表情摇摇欲坠。他腮边筋肉抽搐,面色如纸,不知是震惊还是气愤,国师整个人在原地晃了一晃,呼吸也乱了片刻。
许璟行投降了?江友岳的脑髓有些发麻。
字衣的消息传来没多久,悬木的气息就动摇起来。方才他还借着悬木之力杀伐四方,这会儿却像冰天雪地被人褪去衣衫,空虚到近乎寒冷。
悬木没什么神智,只晓得表达不安与不适。天上的阴云被看不见的秃枝搅碎打散,形状诡异非常,看得人心尖发颤。那股子不安经由根须传来,江友岳差点没控制住它们。只见满地细根不分敌友啪啪乱抽,尘土与草叶四处乱飞。半透明的根堆不住扭动,海浪般摇曳。
一条较粗的根系扫过,差点把江友岳的鼻子抽破。
悬木受了伤,投降的消息多半是真的。
皇命一下,大允将士纷纷停止进攻与缠斗。神降圣空出精力时间,自然有要做的大事——那人稳住脚跟,当即开始请神。
那罗鸠悬木的“根”被一根根请来,当即与大允悬木纠缠争斗。一山不容二虎,精气就那样多。那罗鸠悬木还算“年轻”,这会儿正饥饿得很,长势格外凶猛。
孪川还算边境之地,对于大允悬木来说,这纠缠与被狗咬上一口无异。问题是许璟行已然投降,之后这样的事只会越来越多。这样下去,自家悬木先被挤死,他们拿什么风调雨顺,拿什么一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