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敬之莫名想起幼时偷养的猫。
那只猫领地意识极强,热衷于对一切不熟悉的事物嘶嘶哈气,除此之外,还算好撸。眼前这只是黑是白,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时敬之胡思乱想着,被鱼丸烫到了舌尖。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尹辞便顺手推了杯凉水过来。
若枯山相遇真是天意,这回天意对他还挺温柔。
酒足饭饱,时敬之扒拉出那根澄银竹竿,比着寒丝麻布,嘴里直叹气。
苏肆急于证明自己有用,嘴里的鱼还没咽下去,言语间已然热络不少:“时掌门,愁啥呢?”
“先前的旗子坏了,我想做个新的。晚上单拿一根竹竿去宴会,只会惹人怀疑。”
时敬之从灶里沾了灰,描出“药到病除”四个苍劲大字,随即陷入苦闷。
“这村里肯定有绣娘。可东西托出去我不放心,找个外人进来,又不方便说话。苏小兄弟可有主意?”
“这里倒是有针线……可三子顶多会打打补丁,做不了绣工。要不时掌门带把菜刀吧,揣怀里就行。”
更可疑了好吗?时敬之坚决摇头。
苏肆唏哩呼噜喝完鱼汤,打出一个大嗝:“那我就没办法了。这儿就四个大男人,谁会闲得没事练绣花呢。”
尹辞面无表情:“我会。”
苏肆:“……又是做饭又是绣衣。兄弟,你当真是他徒弟,不是他媳妇?”
尹辞懒得和小辈计较:“刚巧会一点罢了。”
他倒不是喜欢,纯粹是闲得无聊,做遍了世间各种消磨时间的手艺活。就算时敬之现在要吃糖画,他也能当场甩个十二生肖出来。
尹辞没管目瞪口呆的师父,径直取过竹竿和布料,细细缝起旗子。没一会儿,旗子的雏形有了,比先前的还要精美许多。
时敬之感动不已:“阿辞,你要是女儿身,单凭这一手,就绝对能嫁个好人家。”
尹辞冷冷地掀起眼皮:“师尊,你这旗子要绣什么字来着?我想想,‘药到命除’对不对?”
时敬之顿时没了声,半个字不敢再多说。
不到半个时辰,旗子绣好了。尹辞的针脚细密利落,旗上字迹清晰饱满,布料挺括。时敬之把掌门玉坠挂上,又用脸使劲蹭了蹭那旗,显然喜欢得紧。
苏肆看向闫清:“三子,我以为你够喜欢做家事了,这世上竟有人比你还丧心病狂……你可不能认输啊!”
闫清:“???”
尹辞趁三人各自闹着,偷偷挨到白爷身边,试图摸它。若这鹅妖直觉真的够强,兴许能帮他找出条死路。虽说他嫌弃这畜生,打好关系也是必要的。
谁知白爷瞪圆双黑豆眼,头顶两个肉触角慢慢竖起。它冲尹辞张开嘴,露出满嘴细密的齿。
尹辞继续伸手——他降妖无数,这玩意儿还敢拧他不成?
事实证明它真敢。
白爷缓缓咬住尹辞的手,用力拧起来。它坚强不屈地看着他,仿佛在示威。尹辞无奈,只得掰开鹅口,抽回手来。
罢了,来日方长。
夜幕很快降临。
四人都换了村里的寻常打扮,随引灯前往宴席。考虑到场合问题,白爷容易被当成加菜,他们只能留它看家。
宴席设在村侧的空地,用的都是圆桌。四人和引灯一家四口凑成一桌,桌上菜肴丰盛,周遭全是欢声笑语。要不是才知道死了人,这场景和乡下婚宴差不了多少。
四个人中午吃得挺多,如今都不怎么动筷子。
引灯只当他们拘谨。她放下喂妹妹的小勺,冲时敬之笑道:“哥哥,以后整个村子都是一家人,不要这么见外嘛。”
“是啊,这宴一半是为你们设的。村子好久没来新客了,大家都很开心。”引灯的母亲也柔声补充。“今晚神女会出来,这可是大事。”
时敬之:“神女?”
“村里的神仙!”引灯脆生生道,“阿妈说过,神女大人在这待了五十多年了,平时不见人。但要是村里有小孩出生,或者外头来了新人,她会出来迎接。”
尹辞兴致盎然地吮着筷尖。整个宴席的人全把他当透明人,他倒比万众瞩目的时敬之自在多了,可以四处乱看。
神女在宴后如期登场。
神女生得极清丽,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她穿着样式随意的浅绿衣衫,乌发松松挽了个髻,又插了支翠玉步摇。
她就这样在热闹的宴席中穿行,周遭的烟火气瞬时散去一半。村人们不敢碰触神女,眼中只有崇敬和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