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敬之只当没听见。他拄着旗杆走近,身体前倾,冲神女低声耳语了几句。神女开始还一脸淡漠,可是听到后面,她逐渐变了脸色。
愤怒烟消云散,她的目光里只有恐惧。
“你想知道什么?”半晌,神女颤抖着开口。
时敬之:“这肉神像是什么,为什么能再生?”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我只是听命行事。它需以有仙缘者做原料,去粗存精,慢慢打磨而成,像成后自会有人来取。至于再生……这是帝屋神君像,自然受帝屋神君护佑,享无边法力。”
时敬之失望地啧了声,神女打了个哆嗦。
“虽然我在这里塑像数十年,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方才将身体接入,也是想借神君的法力而已。”
见神女不像说谎,尹辞心情有点复杂。
时敬之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树根巨像呢?”时敬之又问。
“此乃神迹,最初便在。”
“你还真是活得稀里糊涂……最后一个问题,你真有包治百病的灵药?”
神女眼中倏地闪过一丝希望:“有的,有的!无论是何种病症,都能包你寿终正寝。只要你放我出去,我愿立誓为你取来。我保证你不会受三日伤,只要不离开这里……”
“不离开这里?”
“灵药只能在这里生效。”神女咬牙切齿。
时敬之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了。很遗憾,我要找的不是它。”
他退后一步,带着尘埃落定的平静。
随即他拿出自己的旗子。旗子烧起最后的金火,火焰将熄未熄,却依旧灼人。
“不!”神女面色青白,“你答应我的,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
时敬之微微一笑,将她的身子烧成灰烬,只剩一个无声呼喊的头颅。趁那头颅未死,他随手一扔,将它扔至湖中。
整个禁地安静了一瞬。
下一刻,洞壁上所有白衣怪物都颤抖起来,它们发疯似的挣脱锁链,投入湖中。尹辞低头看去,那些怪物撕扯掉裹布,化入肉泥。源仙村人与息庄人化作一处,将那颗头颅紧紧裹住。
时敬之没有回头去看,他只是放下旗子,注视着只剩部分残骸的肉神像。
它被烧得残缺不堪,却仍然活着,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
“阿辞,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时敬之盯着那具肉神像,“我只是将她的欲望解出,反其道而行之罢了。”
“她不畏疼痛死亡,又愿意蜗居于此,她要的不是长寿钱权;我攻击她时,她没有特地防御面孔,她要的不是青春永驻。最后弃神像逃跑,她要的也不是虔诚身份……可是人活于世,必有所图。”
时敬之慢慢转过身。
“愿意做这等丧心病狂的事,她只能是怕彻底老去——怕人还活着,却无能为力。目不能视、舌不能尝,动辄囚于病痛,甚至动都无法动。”
“所以我告诉她,我们不会杀她,我会将她融于肉泥,囚于池底。作为仙人,她的意识肯定比普通人留得长久些……这世上,只有求死不能比求生不得更痛苦。”
尹辞心下一寒。
之前种种果然是他的错觉。时敬之对他的真容毫无反应,并非他养的小哑巴。而看时敬之的手段,残酷程度竟完全不输自己。此人不好操控,虽说窗户纸被自己先行捅破,今后也不能掉以轻心。
尹辞适时转移话题:“白衣怪物的异象又是怎么回事?”
“没上来时,我也试着碰了肉泥。作为师父,我得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吧?”时敬之表情如常。“随后,我接触到了白苇。”
时狐狸摩挲着手中旗杆,语气复杂。
“我告诉他,不,我告诉所有还残留意识的人,待会儿我会把神女扔下。只要获得神躯,他们就能恢复原样。”
尹辞眯起眼:“神女告诉你的?”
这个人,竟是爬上来前就怀了杀意吗?
“我瞎编的,他们没救了。”时敬之扯扯嘴唇,“神女得了一瞬的绝望,他们也能有一瞬的希望,这样不好吗?来,阿辞,现在我们可以毁掉这里了。”
步调被完全打乱,尹辞面色不悦:“师尊,破坏禁地没问题。只是神女尸骨无存,等咱们出去,还要添不少麻烦。”
被阳火反复灼烧,神女恢复得越来越慢。然而他还没研究完,时敬之便自作主张,直接毁尸灭迹。肉神像倒还在,可它接近散架,大有重归肉泥的架势,且没有半点重生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