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真也知道顾遇与布莱恩的那场五年之约,在军部混了这么久,他自然知晓晋升有多难,因而并不怀任何可能的信心。
俗话说,早断早好。若雄虫将来注定会被世俗和压力击倒,那不如让他们中将早早醒悟翻身。
拖得越久,柳真心里越是为中将的未来担忧。
相反,在军部也混迹多年的陆沉,神奇地对他家雄主充满信心。
这一点也不像平常时候的陆沉。他一双冷沉的眼永远冷静,计较得失,从未算错过输赢的几率,万无一失,冷心冷情,仿佛是他生来的准则。
可惜,这一点并不能让他同样冷静地套用到顾遇身上。
这名为爱情的不理智,在明眼虫都看得出必输的赌局里,偏偏让陆沉孤注一掷,将全部押在了必输的雄虫一边。
天平,就这么不公地倾斜过去,让柳真心里再提心吊胆,也说不出动摇他们中将的话。
顾遇回到家,踩着二楼走廊暮色拖曳的木地板,在书房里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虫。
陆沉静静坐在书桌前,银边镜片搁在他鼻梁上,暮色披在他身上,是顾遇熟悉的岁月静好的模样。好似他从来静静坐在那儿,一直等他回家。
顾遇感到鼻尖一酸,眼睛里像有什么东西快化出来。
他遮掩地垂下眼睑,雪色的睫羽掩埋了压抑不住的东西。
陆沉恍然抬头:“遇遇……”
他话没说完,那白发雄虫便上前从侧面拥住了他,头深埋进了他颈项间,闷闷地说:“陆老师,要抱抱。”
陆沉怔然一瞬,失笑地侧身搂过他,双手环住,又让雄虫埋进他颈项里的头出露,额头轻抵上他的额头。
“遇遇,欢迎回家。”他轻声说,“还有,恭喜考核成功。”
顾遇没有应声,只是搂着他的手愈发紧。
窗外下的像太阳雨,雨季没有断绝,暮光却从阴云后试探着洒向大地。即使是日暮西垂,这光也在阴雨里显得难能可贵。
顾遇有时想,如果他和陆沉是永不分割的整体该多好,那么外界不会再有任何理由拆开他们。但那也只是想想而已,陆沉从来是个完整的个体,比他还思想成熟完整的个体。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额头轻抵着,顾遇的目光静静凝视着陆沉的眼眸。
雄虫的眼神看上去太过认真,陆沉便不动,以同样的目光凝望着他。
这种对视的感觉很奇妙。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透过彼此心灵的窗户透望彼此的灵魂,跨越躯壳,神灵相交。他们探视着对方,也在对方眼中审视着自己。
顾遇不由伸出手,温柔抚摸过陆沉的眼角,这双黑色眼眸里所看到的自己,是陆沉心里最完美的自己吧。
他眼里最完美的虫,倒映着最完美的他。
鼻尖碰触了鼻尖,气息便开始交缠,辨不出眼前是谁的呼吸。
一切言语似乎在这一刻丧失了意义,陆沉颜色淡薄的唇动了动,顾遇越过了最后一息,亲吻在了那唇上。
他们一站一坐,暮光下白发雄虫弯着腰,吻着身下的黑发雌虫,举止虔诚。
情感从躯壳的束缚中溢出,贪恋着对方的身体,并一发不可收拾。
爱多么悲伤,又多么甜蜜,仿佛上天赋予它的全部意义。
军部难得给考核结束的顾遇放了个短假,翌日他便拉着自家少将再度出门,态度强硬地带陆沉出去散散心,还要美其名曰约会。
双方都存了隐瞒对方的秘密,且一边理所当然,是为对方着想,一边又心虚欲加弥补。
但,当然是想多了。
好像他们之间,谁也不需要对方弥补,只要看到对方,与对方在一起,心里便被甜蜜充满,任何负面情绪都能被这快乐挤到九霄云外去。
弥补都显得多余。
车开着开着,由野名区到了青罗区,陆沉才渐渐觉出了不对:“遇遇,这条路好像是去……”
“漏斗巷的,对吧?”顾遇原本还想弄个惊喜,但见他家少将多半都看出来了,便索性干脆承认了。
陆沉顿了一顿:“为什么突然想去那儿?”
顾遇抽空看向副驾驶陆沉的方向,微弯嘴角许是天生五官俊美的加成,又或是陆沉的滤镜,他每次笑起来都会显出十分无害的甜丝丝的味道。
“当然是带少将你回家看看呀。”
昨晚顾遇已大致讲过他在考场上的经历,陆沉便想大概是这个由头,让雄虫想来这里看看。
这是时隔十八年,顾遇第二次来到这个逼仄陈旧的小巷子。也是陆沉时隔十三年,第一次重回此地。